夏云依倒是不甚在意工錢,只要有口飯吃,只要能夠日常基本開銷,那就可以了。而且,她從柳府走的時候,柳云軒還給她裝了一大筆銀子。她之所以要前來這陳記藥鋪應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位陳大夫和青城府尹私交甚好,平日里青城府尹有個什么頭疼腦熱的,都會請陳大夫去。
夏云依原本是想著憑借一己之力去找青城知府大人,可后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連知府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見他真可謂難上加難,不如另辟蹊徑。
于是從此以后,夏云依便在這陳記藥鋪開始了自己的打短工生涯。
她隨著陳大夫去四處看診,經過夏云依的左等右盼,終于有一日,陳大夫命她拎著藥箱,走出藥鋪大門:“今日是給青城知府大人看病,你可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著,知道了么?”
夏云依抑制住內心涌起的狂喜之意,忙一疊聲的應道:“陳大夫放心,我會小心謹慎的。”
這還是夏云依第一次來到青城府衙。前頭是衙門大堂,審訊犯人,過堂問案之所。后頭是知府大人的后宅,私人住處,門口還立著幾個捕快模樣的人。此時,那位知府大人正一臉痛苦的歪坐在床頭,臉色慘白無血色,嘴里不時地哼哼唧唧。
那人年歲很輕,二十出頭,劍眉星目,長相也頗為俊朗。夏云依目光一掃,頓時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我天!這知府大人也忒不小心了好嘛!腿怎么被狗給咬成這樣?搞得鮮血淋漓,傷痕密布,令夏云依一看就感覺自己胃里似乎有東西又開始翻涌了。
陳大夫立即走過去給知府大人診治。他四處檢查了一番,眉頭鎖得更緊:“此為狂犬咬傷,治起來雖相對復雜,但也不是治不得。云依,你從藥箱里把莨菪子拿出來搗碎它的根部。”
夏云依乖乖的應了一聲,走至一旁去搗藥去了。陳大夫隨即也走過來,拿出七粒莨菪子來,給知府大人服下。知府服了之后,臉色稍稍和緩了些,他有些吃力的開口道:“勞煩陳大夫去我家賬房那里領銀子去。”
陳大夫顯然來過很多次,對這里的一切皆是很熟悉。聽了知府大人這話之后,便起身走了。
夏云依一看這屋里除了知府以外,只剩下自己一人,頓時感到機會來了。她手中藥杵搗得飛快,好容易搗完了之后,她立即端著藥罐走了過來,耐心地給知府大人傷口消毒,繼而敷藥。
知府見是個小姑娘來給自己敷藥,不由得有些不大自在,口中道:“你且將藥擱在一旁吧,本府讓捕頭來幫忙敷。”
門外有捕頭聽到了,便走進來接替夏云依。夏云依擔心陳大夫快回來了,忙跪下道:“知府大人,民女有一事相求!”
知府很是訝然了一下,很快他便反應過來,眸子沉了下去,冷聲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深沉心機,千方百計以陳大夫為跳板從而接近本府。本府還道為何今日陳大夫領了一個陌生的副手前來呢,原來如此。你說說看,你究竟有何事相求?”
“民女想委托大人贈與出關文書。”夏云依抬起眸子,懇求道。
“出關文書?”知府回過神來,看向夏云依的表情也多了一絲憐憫,“你要離開這里?”
“是。”夏云依說道,“民女不是本地人士。”
知府耐心的聽著,末了,方道:“此事本府會通知刑名師爺,讓他幫忙的。等有了結果,本府派一個捕頭去跟你說也就是了。”
“謝謝大人。”夏云依實心實意的稱謝。
知府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意味:“你還跪著不起么?待會兒陳大夫就要回來了。他若是看到你在他店鋪里打工的原因是為了接近本府,指不定會氣成什么樣兒呢。”
夏云依一聽,連忙站起身,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她剛站起沒多大一會兒,陳大夫就邁步走了進來。他將已經開好的一張藥方子遞給了知府,口中道:“莨菪子日吞七粒,其根部搗爛涂于瘡口,大人切記。如有短缺,可就近去藥鋪采買。”
知府略一頷首:“有勞陳大夫了,本府有恙在身,恕不遠送。”
陳大夫忙道:“大人客氣,草民這就告辭。”他一邊說,一邊給夏云依使了一個眼色。
夏云依忙向知府見禮,隨即跟著陳大夫一道走了出去。在離開之前,她悄悄看向歪坐在床頭的知府。
知府察覺到了,沖她眨眨眼,示意此事絕對會辦的。
夏云依這才放了心,不由得松了口氣。一切都很順利呢,真希望從知府那里能夠傳來好消息。由今天短暫的接觸看下來,這位知府倒也不是個昏官,挺靠譜的。
過了三日,知府果然遣了一個捕頭前來通知消息。估摸著是這位知府大人事先提醒過了,所以那捕頭也甚是乖覺,專門挑了陳大夫出門下館子之機前來尋夏云依。
夏云依匆匆給這位捕頭大哥見了禮,隨即連忙問道:“如何?”
那捕頭道:“出關文書已經準備好了,姑娘去取吧。”
“太好了。”夏云依忍不住露出笑容。
陳大夫從書案后探出頭來,開口吩咐道:“云依,前兒‘琳瑯當鋪’欠我們一兩問診銀子,反正現在橫豎無事,你去催他們盡快把錢還了吧。你素來做事機敏,快去快回。”
夏云依忍不住在心底腹誹了下,這老頭兒真是欺人太甚了,放著這么多大小伙子伙計不用,偏偏就知道使喚她。不過她答應打一個月的短工,眼下這時間還未到,還算是“陳記藥鋪”員工一名,所以少不得只能硬著頭皮答應著去了。
去了琳瑯當鋪,那掌柜的正好在。聽聞夏云依的來意之后,倒也沒怎么為難她,就把銀子還了。
夏云依仔細收了銀子,正待離開,那掌柜的忽道:“姑娘暫且留步。”
夏云依以為他要反悔,忙把銀子摟得死緊,站在門口道:“干嘛?”
那掌柜的見夏云依這表情,差不多也明白了些許,不由得一笑:“姑娘莫怕,我只是對你手腕上的那個鐲子有興趣,能否容我一觀?”
夏云依見其并無惡意,稍稍放下心來,又不由得自嘲了下自己是不是最近神經過敏了。
正巧,這時候有個婆子也進來當東西,聽了夏云依和掌柜的對話之后,也湊過去往夏云依的手腕上瞧了一眼,口中嘖嘖贊道:“喲,這掌柜的真是識貨!這鐲子水頭瑩潤,成色均勻,一看就是上等貨。”
那掌柜的笑道:“過獎過獎,大娘的眼光也不差啊。”
夏云依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手腕,搖著頭道:“我不賣的,給多少錢我都不賣。”
那掌柜的擺手:“姑娘誤會了,我知道這么貴重的東西姑娘絕對不會割愛的。我只想拿來看看,品評鑒賞一下,如何?”
夏云依聽他語氣里帶了絲懇求的意味,心有些軟了。這從事當鋪的人,大多都是深諳珠寶鑒賞這一門道,所以遇到好的珠寶想拿來看看也不為過。于是夏云依重新邁入店鋪,小心的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鐲子,遞給了掌柜的。
這可是軒轅清冷走之前送給她的唯一一樣東西,她格外珍視,不想出任何的岔子。
那掌柜的拿起這鐲子之后,翻來覆去的欣賞,不時地嘖嘖贊嘆。那婆子便也來湊個趣兒,和掌柜的一起細瞧。看了一會兒,那掌柜的將鐲子遞還了夏云依,兀自還有些戀戀不舍。夏云依適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掌柜的,生怕他玩什么花樣兒,再來個貍貓換太子,把她這名貴鐲子調換了那可就不是搗著玩兒了。
好在,那掌柜的并沒動什么手腳。夏云依接過來之后,又仔細的檢查了好幾遍,確認無誤之后正要戴上手腕,結果冷不防身旁的那個婆子發出一聲低呼。
夏云依將鐲子套回手腕,看了她一眼:“大娘,怎么了?”
那婆子頓時也顧不得當東西,立即拉著夏云依走出了當鋪,壓低聲音道:“方才我一不小心看到姑娘手腕上的胎記,不知姑娘可否認識厲風楊?”
“什么?”夏云依的心一下子高高地提起來,“大娘,你說什么?”
“不瞞姑娘,我曾經在瞿府當過一段時間的差,就是負責伺候一位公子。他身上也有這塊胎記,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名叫厲風揚。不過后來,我攢夠了贖身的錢,就離開了瞿府。一連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
夏云依激動得話都快說不利索了:“大娘,你所說的瞿府是指?”
尋找生父這件事情,她都快要放棄希望了,沒想到在如今這樣的境地,卻意外得到了飛龍的消息。
那婆子道:“自然是兵部那位瞿大人的府邸了”
夏云依的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她忙忙連聲道謝,隨即飛快的奔向陳記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