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砸到臉的前一瞬, 林嘯鳴雙手接過它,在陸燼朝憤怒的注視下,將其放回床上;“不好意思, 來的有點晚。”
陸燼朝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滾出去。”
林嘯鳴當然知道這是惱羞成怒的氣話,他第一次注意到原來陸燼朝的膽子挺小的。
“對不起, 沒想到會嚇著你。”
林嘯鳴沒有開燈, 就坐在床邊, 把被子從陸燼朝的懷里抽出來。
“都這么晚了你還來什么啊。”陸燼朝皺著眉頭,語氣不太好, 他情緒很少這么激烈,林嘯鳴知道自己真把他嚇到了,或者說一直沒回消息讓陸燼朝氣著了。
“下午回去之后就在訓(xùn)練,沒看終端, 之后本來想過來,結(jié)果學生會突然有事情。”
林嘯鳴的頭發(fā)還濕漉漉的,顯然才洗過澡,靠得稍微近一些,陸燼朝甚至都能感受到林嘯鳴身上熱熱的氣息, 他訓(xùn)練出了一身的汗,還特地洗完澡才過來的, 連頭發(fā)都沒顧得上吹。
好吧。陸燼朝姑且在心里原諒了他,面上仍然是不高興的表情, 至少也要讓林嘯鳴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他不想要類似的事情以后再發(fā)生。
陸燼朝自顧自地重新躺下,也不說話,被林嘯鳴嚇了這一遭,丁點睡意都沒有了。
幾秒鐘后,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床鋪因為另一人的躺下而微微下陷,陸燼朝根本就沒給林嘯鳴讓地方,所以哨兵只能躺到一個邊。
林嘯鳴主動道:“可以做疏導(dǎo)嗎?”
陸燼朝:“……你倒是怪自覺。”
他翻過身,面對著林嘯鳴,手在被子里摸索,先是摸到了哨兵結(jié)實的胸口,然后才轉(zhuǎn)移位置,找到了手臂。
機械箱庭為陸燼朝打開,精神力暢通無阻地進入精神圖景,半個月過去,里面又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多建筑拔地而起,每一個最為微小的結(jié)構(gòu)都仿佛經(jīng)過嚴密計算,彼此契合。
這是一座還在沉睡中的機械城市,望著這些無與倫比的精巧設(shè)計,陸燼朝忍不住想象一旦城市啟動,齒輪和軸承轉(zhuǎn)動起來,又會是怎樣的奇觀。
雨水是最好的潤滑,那些
烏黑如同機油一樣從縫隙里流淌出來,陸燼朝站在雨中,開始研究這些完全由零件構(gòu)成的建筑。
林嘯鳴的精神圖景是他見過最復(fù)雜的,他才只有十八歲,竟然就能建造出如此奇異的景觀。
如果自己也能建設(shè)精神圖景,會是什么樣子呢?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陸燼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改變一片海面,水最為無形,無論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孤獨地坐在竹筏上,順水飄蕩。
陸燼朝花了很長時間,給林嘯鳴清理過圖景中的每一寸,在給別人如此仔細清理的時候,總會偶然發(fā)現(xiàn)遺失在角落里的記憶碎片。
但林嘯鳴不一樣,陸燼朝還從未發(fā)現(xiàn)任何有可能暴露哨兵信息的東西,他的所有記憶都被封存進了中央高塔。
精神圖景的主人在圖景中會有具象化的存在,比如在海面竹筏上的他,陸燼朝有時會在其他哨兵的圖景中看見他們的意識體,可他找遍了整個機械之城,都沒見到林嘯鳴的身影。
也在那座塔里嗎?
不愧是今年最強的哨兵啊,陸燼朝不禁感慨,最后一次確認完成,離開了林嘯鳴的精神圖景。
剛一睜開眼,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口處拱來拱去,七朔不知何時爬到了床上,小雪豹撅著屁股想要鉆進被子里,毛絨絨的尾巴甩著,掃過陸燼朝鼻畔,讓他突然很想打噴嚏。
“干什么?”
陸燼朝笑著將被子抬起一點,七朔順利鉆進去,轉(zhuǎn)了個圈窩在陸燼朝胸前,兩個肉嘟嘟的爪子按在向?qū)乜凇?
下一刻,它開始了一下下地有規(guī)律地按壓,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嚕聲響。
陸燼朝愣了,林嘯鳴也愣了。
顯而易見,七朔在給陸燼朝踩奶。
踩奶是小貓在幼年時期增加母體泌乳的本能,但陸燼朝是男的,也沒有奶。
精神體是哨兵向?qū)б庾R的另一種具象化,行為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主人的狀態(tài)。
七朔去給陸燼朝踩奶反映了他什么樣的狀態(tài)?
林嘯鳴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熱熱軟軟的肉墊和皮膚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每一次按壓都非常有力道,雪豹甚至還抬起頭,用濕漉漉的鼻尖碰碰陸燼
朝下巴。
被別人用好兄弟的方式拍著胸口陸燼朝絕對不會有什么感覺,但是被這樣按著就完全不一樣了,難以言喻的感觸隱秘地升騰而起,陸燼朝忍不住稍微挪了下腿。
……有點奇怪。
林嘯鳴就要一把子將自己不聽話的精神體撈回來,陸燼朝用腳踹了他一下作為制止,道:“沒事,讓它玩吧。”
踩奶是一種愉悅心理的反應(yīng),比起打擾,更適合鼓勵,能增加貓科動物的滿足感,陸燼朝稍微向后欠身,用手撫摸七朔的頭和脊背。
七朔呼嚕著,踩得更歡了。
林嘯鳴收回想要阻止的手,陷入長久的沉默。
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陸燼朝竭力將注意力全都放在胸前的小雪豹上,他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臉絕對爆紅。
而林嘯鳴兩輩子里,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尬在原地。
因為高融合度的關(guān)系,七朔一直很親近陸燼朝,他是知道的,但林嘯鳴沒想到,這種親近竟然如此強烈。
七朔之前甚至從來都沒踩過他這個主人。
是因為還有其他原因在嗎?
說實在的,當習慣被雪豹按壓的奇怪感受后,陸燼朝甚至還有那么一點舒服。
陸燼朝撓著七朔下巴,又捏捏它尾巴尖,小雪貓毛茸茸的,叫起來的聲音更像是小鳥,嬌的要命,一點也不見面對敵人時的兇猛模樣,那能將敵手脖子生生咬斷的牙齒輕輕含著陸燼朝的食指,沉溺在柔軟被窩和向?qū)阎小?
摸著手感真的好,陸燼朝手放在七朔身上就沒有停過,直到林嘯鳴突然咳了一下,輕聲道:“別摸了。”
陸燼朝怔了下,驟然反應(yīng)過來精神體和主人感官上是可以相通的,他撫摸雪豹,在某種意義上就相當于撫摸林嘯鳴。
陸燼朝:………………
那么七朔踩他胸口林嘯鳴其實也是有感覺的吧。
陸燼朝的腦子已經(jīng)無法再進行進一步分析了。
他松開撫摸七朔的手,感受到陸燼朝的離開,小雪豹還有點不太高興,想要繼續(xù)往陸燼朝懷里貼,下一刻被林嘯鳴整個地撈了回來。
“行了,老實一點。”
林嘯鳴語氣里隱約流露出些
許無可奈何和相當罕見的火氣,察覺到主人不妙的心情,七朔嗚咽一聲,乖乖靠在林嘯鳴身邊。
迄今為止陸燼朝還從來沒見過林嘯鳴發(fā)火,或者說,還從來沒見他失態(tài)過。
第一次看到他生氣竟然是對著自身的精神體,也是蠻奇妙的。
陸燼朝明白這個時候自己應(yīng)該打趣兩句,開開玩笑,緩解有些奇怪的氣氛,讓一切恢復(fù)正常。
就像以往兩人最常做的那樣。
但陸燼朝卻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七朔天真爛漫的親昵,林嘯鳴的失態(tài)和局促,都讓一切顯得那么微妙。
最重要的是,兩人現(xiàn)在還躺在同一張床上。
臉上的熱度一直不肯消退下去,胸口上還殘留著被踩按的觸感,他明明不是哨兵沒有強化五感,卻仍然能夠聽到咫尺處林嘯鳴的呼吸聲,因為實在是太近了。
黑暗可以滋生很多東西,比如邪惡,比如陰謀,又比如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
林嘯鳴也許在睜著眼睛,哨兵可以清楚在黑暗中視物,林嘯鳴會看到什么?自己的表情在他眼中又會是什么樣子?
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個個地冒出來,卻沒有一個是清晰的,陸燼朝無法形容,因為他自己也不知曉那些念頭的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只感覺仿佛渾身浸泡在水中,而溫度一點點加熱,將他慢慢煮到融化。
在一切變得更加奇怪之前,他做出了舉措。
“已經(jīng)很晚了。”陸燼朝伸出手,輕輕推了下林嘯鳴肩膀,指尖碰到了自然垂下的銀質(zhì)吊墜,他也有一個一樣的,同樣佩戴在胸前,“你們宿舍幾點關(guān)門?”
“十二點之前。”林嘯鳴坐起身,略一整理衣服,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眼墻上的表,道,“那我就先走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吧。”
“明天有格斗課。”
“注意安全,現(xiàn)在腳還沒好利索,不要做太大的動作。”
陸燼朝應(yīng)了聲好,感覺到無法形容的奇怪氛圍終于隨著對話的進行緩慢消失,暗自松了口氣。
“你也是,回去路上小心一點。”
“嗯。”
陸燼朝坐在床邊,注視著林嘯鳴翻窗出去,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房間重新安靜下來,陸燼朝伸出手按了按枕頭,林嘯鳴來時頭發(fā)還沒干,在枕頭上留下了一片濕濕的痕跡。
陸燼朝躺下,將那塊濕的地方讓出來,幾秒鐘后,突然間鬼使神差地湊上去聞了聞。
當然什么味道都沒嗅到,哨兵專用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是無香的。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陸燼朝呆愣數(shù)秒,旋即他原地起身,默不作聲地將枕巾扯下來,新?lián)Q上一條干燥的。
臨近十二點,已經(jīng)睡意全無,他本來還挺困的。
因為七朔踩奶產(chǎn)生的身體反應(yīng)正逐漸消退,心里面的感受卻愈演愈烈。
好奇怪……他到底是怎么了?
陸燼朝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怎么睡好。
這就導(dǎo)致第二天一早站在格斗訓(xùn)練室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