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么才能上去?
陸燼朝觀察四周, 確定沒有任何能供他攀爬的地方,樓梯不像中途崩裂的,而是在高塔建造的過程中就不存在。
林嘯鳴阻斷了一切可能靠近他的通路。
陸燼朝抬頭望向頂端, 隨著不斷向上,黑暗不再畏懼火光, 甚至主動去觸碰那盞心燈,想要將其撲滅。
陸燼朝索性熄滅了心火。
重新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tài), 黑暗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淹沒,吞噬, 但在意識到它們并非什么負(fù)面影響后,陸燼朝就不再畏懼了。
全身心地放松下來,精神力組成的身體被撕碎成一片片, 包裹在黑暗中,感受到的卻不是疼痛。
反而因為過高的適配性, 生出股難以言喻的溫柔。
黑暗有生命般上升, 托著陸燼朝被撕碎的精神力, 不斷上升, 在高塔的最頂端,有什么東西正在吸引著它們,回到那里。
鎖鏈開始出現(xiàn),固定在塔的內(nèi)壁上, 被緊緊繃直,一路延伸到上方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
越來越多的鎖鏈末端和塔壁融為一體,不斷發(fā)出強烈的震顫,也許在它們匯聚的地方,正關(guān)押著一只足以令全世界恐懼的魔鬼。
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精神投影的碎片都要和黑暗融為一體, 久到陸燼朝甚至都已經(jīng)愛上了這種被撕裂卻溫暖的感覺,上升終于停止了。
他被帶領(lǐng)著穿透了一面相當(dāng)厚實,完全封閉的天花板,到達了高塔的最頂層。
被撕碎的精神力重新融合,從黑暗中掙脫出來,匯聚成陸燼朝的身影,而心燈也被重新點亮,只是這一次,黑暗開始主動地親近陸燼朝。
心火照亮周圍,陸燼朝也終于看清了無數(shù)鎖鏈另一端的盡頭。
黑色的金屬交織著,形成了一顆巨大而冰冷的繭,在繭的深處,正死死鎖著一道人影。
林嘯鳴!
繭如同活物,隨著心跳發(fā)出劇烈的震顫,通過鎖鏈傳遞。
林嘯鳴雙眸緊閉,無數(shù)形成實質(zhì)的黑色物質(zhì)糾纏在他周身,是供奉般的圍繞嗎?不,也許是一種侵染。
這是高塔最頂端的閣樓,完全封閉的環(huán)境,四周無數(shù)的盒子堆放,高高垛堞摞到塔頂,或者坍塌倒落一地,滿目傾頹。
繭實在太厚了,必須要一層層揭開,才能真正觸碰到最中心的林嘯鳴。
陸燼朝上前幾步,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冰冷的鎖鏈。
——血。滿眼都是刺目的血。
銀白色的閃電照亮夜空,暴雨如注,在渾身上下劇烈的疼痛和高熱中,跌跌撞撞地朝著密林深處跑去。快一點,再快一點,不然就會被追上的!
一邊是湍急而冰冷的河流,另一邊是可能有藏身巖洞的峭壁,面對黑暗中的兩條路,他遲疑了一下,在雷聲和漸進的犬吠之中,奮力爬向峭壁。
過高的熱度,身上的雨水,混沌的意識,緊緊蜷縮著身體躲在巖洞中,希望雨水能沖刷掉路上留下的所有痕跡。
但在暴雨停歇,天亮之前,他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獵狗咬住小腿,將他生生地拖出來。
這是……
數(shù)不清的畫面涌入陸燼朝腦海,他清楚認(rèn)出這正是南天星的畫面,暴雨,樹林和河水同林嘯鳴出事的那天晚上如出一轍,但事情的發(fā)展竟然完全不同。
是嘯鳴的記憶嗎?不,他怎么可能有這些記憶,自己明明在第二天的河邊救了他啊。
也許是心魔模擬出的幻境?
堅定的信念通過陸燼朝的手掌傳遞而來,因為一夜暴雨暴漲的湍急河邊,剛剛喪父的醫(yī)生撿到了瀕死的少年哨兵,將他帶回家中,悉心照顧。
鎖鏈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數(shù)秒后,在陸燼朝掌中應(yīng)聲破碎,斷裂成一節(jié)節(jié)地散落在地,開始溶解,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暗物質(zhì)。
有用?!
陸燼朝精神一振,看來嘯鳴是被心魔困住了,他竟然可以幫助哨兵解決這些平行世界般的心魔。
明白了方法,陸燼朝立刻碰上另一道鎖鏈。
——艱難地從燃血中恢復(fù),少年被關(guān)在當(dāng)?shù)厥ニ,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是個相當(dāng)強大的哨兵,因為過于優(yōu)秀,被圣所推舉向五大家族之一的伯恩斯家族。
然而南天星的執(zhí)行官有個和他同齡的侄子,也身為哨兵。
執(zhí)行官派近衛(wèi)抓來了還在恢復(fù)期的少年,陰暗狹小的屋子里,他的雙腿被生生打斷,年幼的雪豹哀嚎著想要阻擋獅子的撕咬,鮮血飛濺。
之后他被仍在屋子里整整半個月,好心的女傭偷偷為他處理傷口,喂給他水和食物,讓他掙扎著活了過來。
一個腿部很可能落下殘疾的哨兵是不可能進入伯恩斯家族的,于是執(zhí)行官的侄子代替他,成為伯恩斯家族的一員。
少年在某個夜晚逃脫回到圣所,然后被送去了艾爾索普家族。
縱然許多畫面都不甚清晰,陸燼朝仿佛也能切身處地感受到那種絕望和痛苦,他同樣辨認(rèn)出將少年雙腿打斷的人,正是曾經(jīng)南天星上搜尋林嘯鳴蹤跡的護衛(wèi)隊哨兵。
陸燼朝皺起眉頭,隱約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那哨兵脾氣相當(dāng)暴躁,精神體是一只獅子,按理說林嘯鳴只在當(dāng)時見過他一面,不超過五分鐘,為什么會有如此深刻的印象,甚至還在心魔中將對方塑造成了這種形象?
陸燼朝定了定心神:
沒有被發(fā)現(xiàn),也不曾進入當(dāng)?shù)氐氖ニ,我們一起藏得很好,共同生活在那棟大房子里,我的工作很忙,你就安靜地待在家里收拾家務(wù),還會給我做飯。
你成為了我暗無天日生活里唯一的光,鼓勵我離開了那顆星球。
第二條鎖鏈在陸燼朝的觸碰下破碎,然后是第三條。
——在艾爾索普家族里,少年有了新的名字,叫做林嘯鳴。
一個從偏遠星系里出來的毛頭小子,腿上還落了病根,就算經(jīng)歷了如此強烈的燃血,也免不得被其他出身更好的人歧視,嘲諷和侮辱都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原本就話不多的少年愈發(fā)沉默寡言。
艾爾索普家想要培養(yǎng)出一批死侍,日后好幫助他們在家族之間奪權(quán)的斗爭中贏得優(yōu)勢,這些來自偏遠星球的外族哨兵無疑是最佳選擇。
他開始跟隨老師,學(xué)習(xí)各種戰(zhàn)斗以及殺人的手段,在一次由口角升級為斗毆的爭執(zhí)中,將餐刀捅進了一直侮辱他的同學(xué)胸腹。
一擊斃命。
這是林嘯鳴第一次殺人。
他非但沒有被懲罰,反而得到了嘉獎,受到了艾爾索普家族和老師的重視。
療養(yǎng)傷腿和在艾爾索普家族接受死侍教育讓他晚了一年入學(xué)首都星的哨兵學(xué)院,路德維希,維多利亞,張家兄弟都成了高他一屆的學(xué)生。
林嘯鳴在學(xué)校里的幾年并沒有那么耀眼到光芒萬丈,他低調(diào)而沉默,最終在畢業(yè)后,接受了格勒尼蘇的邀請。
斷掉的腿早就愈合了,不影響行動,但還是落下了病根,每到陰雨潮濕天氣,都會從骨頭縫里散發(fā)出不明的麻木和鈍痛。
他繼續(xù)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如何成為一個完美的武器。
陸燼朝睜開眼,忍不住緊緊皺起眉頭。
如果說是心魔,也太殘忍了些,林嘯鳴怎么會有如此殘酷的想象?殘忍到和現(xiàn)實發(fā)生的事情一點邊都不搭。
很像是……
陸燼朝沒有繼續(xù)往下想,他用力按住鎖鏈,精神力侵入其中,試圖吸收那些景象中彌漫著的灰色情緒。
你不是誰的武器,沒有任何人有權(quán)利將你掌控,縱然身處命運的洪流中,仍然有抵抗的勇氣。
鎖鏈并未像前兩個那樣立刻破碎,而是過了好久,才慢慢融化在陸燼朝的精神力之中。
向?qū)钗跉,抓住第四根鎖鏈。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甚至都變成一種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
——林嘯鳴是黑暗哨兵。
全人類都知道黑暗哨兵這四個字代表著什么,他們是最強的戰(zhàn)士,最鋒利的武器,足以用一人之軀,改變戰(zhàn)場局勢的戰(zhàn)爭兵器。
有史記載,每個出現(xiàn)黑暗哨兵的年代,聯(lián)邦的星域都會向著異族領(lǐng)域飛快擴展,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
艾爾索普家族早就知曉這一點,為了得到一整條明銥礦脈資源,也為了獲得在軍部的更多的話語權(quán),他們將這一消息公布出來,打算將林嘯鳴“拍賣”。
價高者得。
這無疑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一個還沒有強大到足夠保護自己的黑暗哨兵,卷入在暗潮涌動的政局之中,他成為了籌碼和活靶子,無數(shù)雙眼睛中流露出貪婪的光,垂涎著他的能力。
也是在那時,林嘯鳴身邊被塞來第一個向?qū),他們試圖通過向?qū)砜刂粕诒?
林嘯鳴將那個脫光了衣服試圖勾起他結(jié)合熱的向?qū)恿顺鋈ァ?
陸燼朝的手在抖。
他意識到也許眼前看到的一切,并非所謂的心魔。
太真實了,實在是太真實了,就像是一場由真實人生錄制成的電影,不加運鏡和剪輯,就這樣原汁原味地呈現(xiàn)在觀眾眼前。
更多畫面紛至沓來,他看到林嘯鳴和星盜穆爾第一次開戰(zhàn),名為永恒之心的巨艦飄浮在宇宙中,如同無堅不摧的鋼鐵堡壘,阻擋聯(lián)邦的所有進攻。
他看到路德維希成為了林嘯鳴的政敵,年輕的貴公子堅定維護著聯(lián)邦的一切,就算華麗袍子下已經(jīng)滿是腐肉,也堅定地不肯讓任何人觸碰。
他看到克倫威爾冷漠而刻薄,鏡片下的眼睛冰冷如蛇,不斷在格勒尼蘇中針對步步攀升至一部總指揮官林嘯鳴,而尼科拉不見蹤影。
他看到瑪嘉莉和宮川蘭斯聯(lián)手控制眾多向?qū),向(qū)叵闼谏狭魅又酗L(fēng)靡一時。數(shù)不清的男男女女以向?qū)У纳矸菘拷謬[鳴,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分明是眼高于頂最傲慢的貴族,下流骯臟的手段卻比誰都熟練。
他看到皇帝駕崩,二皇子繼位,還沒來得及享受多久好處,就淪為了五大家族的傀儡,皇室徹底衰敗。
鎖鏈愈發(fā)堅硬,陸燼朝竭力用精神力將它們?nèi)蹟啵WC不被刺骨寒意影響的同時盡可能將更多溫暖的力量傳遞出去。
裂縫出現(xiàn),慢慢擴大,然后斷掉,一節(jié)節(jié)鎖鏈散落在腳下,已經(jīng)不會自動消融成為黑暗物質(zhì)了。
金屬繭隨著鎖鏈的清除逐漸變小,陸燼朝也得以靠得林嘯鳴更近一些,心火光芒照亮哨兵面龐,他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如同陷在一場無法醒來的夢魘之中。
陸燼朝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臉,卻被黑暗阻撓,只能縮回手,繼續(xù)處理眼前愈發(fā)堅固的鎖鏈。
——英雄在權(quán)力面前,只是工具。
和多貢人奮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數(shù)道軍令傳來,召集已經(jīng)是格勒尼蘇掌權(quán)人之一的林嘯鳴立刻回去。
林嘯鳴置若未聞,堅持將最后一波多貢人擊退,確定戰(zhàn)況已成定局,才最終趕回首都星。
林嘯鳴被首相宮川蘭斯緊急召見,赴一場鴻門宴。
三天三夜,他處理掉了所有想要殺死他的人。
當(dāng)向?qū)У木窳﹃庪U襲來,先前被劇烈消耗過的哨兵還是中招了,只是一瞬間的混亂,就足以導(dǎo)致萬劫不復(fù)。
他抗拒所有靠近的向?qū),自宣布身為黑暗哨兵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接受過任何向?qū)У木袷崂,瑪嘉莉擾亂了那些他用垃圾信息凝聚而成的零件,一席黑裙,懷抱著異瞳白貓,于門口望著火焰燃起。
不,不光是她,在看不見的地方,是眾多早就被她精神控制住的向?qū)А?
向?qū)兊木窳椌统删W(wǎng),將百年來唯一的黑暗哨兵牢牢鎖住,直到熊熊烈火將身體燒成焦灰。
然后林嘯鳴再度睜開了眼睛。
陸燼朝:。!
他瞪大雙眼,駭然地向后退了兩步,腳下的鎖鏈被牽動,發(fā)出嘩啦聲響。
縱然心里有所猜測,但當(dāng)它被驗證真實的那刻,陸燼朝還是驚駭?shù)綗o以復(fù)加。
嘯鳴他、嘯鳴他?!
為什么林嘯鳴年紀(jì)輕輕就有如此陰郁沉穩(wěn)的性格,為什么總是表現(xiàn)的那么可靠極富安全感,為什么和嘯鳴在一起時,他從來沒有過對方比自己年幼的感覺,為什么嘯鳴知道那么多大家族和各方勢力的秘密,為什么嘯鳴強到完全不需要向?qū)нM行梳理……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在那場將哨兵整個人活活燒死的大火中,命運的齒輪逆轉(zhuǎn),上天終于再次站在了林嘯鳴身邊。
陸燼朝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什么輪回轉(zhuǎn)世,更別說穿越重生,而眼下事實真真切切擺在他面前。
他遇見林嘯鳴的這一生,其實是哨兵重活的一世。
這是林嘯鳴的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秘密,也是永無止境的禁錮,成為無數(shù)枷鎖將他牢牢鎖在高塔的頂層,在無人能夠到達的地方,不可掙脫。
在哨兵眼中,他的前世無疑是失敗的,他是政斗中的犧牲品,是其他人走上王座時腳下的森白尸骸,恥辱和不甘化作灰色的情緒將他淹沒,明明……明明他有能力做到的。
閣樓中相當(dāng)安靜,黑暗中只能聽見陸燼朝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他才終于動了。
陸燼朝驚訝于重生的出現(xiàn),但比起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驚駭,瞬間涌上心頭的,是慶幸。
慶幸上天垂憐,給了林嘯鳴重來一次的機會,慶幸在那個一切開始的雨夜,林嘯鳴選擇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也慶幸自己第二天早晨去到了河邊。
前世的林嘯鳴,冷血,殘忍,陰沉,狠厲,他不相信任何人,是一頭徹頭徹尾的孤狼,他想要改變聯(lián)邦現(xiàn)狀,推翻五大家族和那些財閥,割掉華麗衣袍下的腐肉。
但陸燼朝知道,如果林嘯鳴成功,他會成為新的獨裁者,最終變成自己最痛恨的那一類人。
然而現(xiàn)在正在他面前的,是和他相依相伴了整整七年的林嘯鳴。
早就不一樣了。
陸燼朝伸出手,堅定地按上了鎖鏈。
他知曉了林嘯鳴所有的秘密和過去的不堪,仍然選擇全身心的接納。
在向?qū)Ь窳Φ臎_擊下,鎖鏈被一條條的震斷,那些禁錮著林嘯鳴的鏈條接連脫落。
繭急速縮小,最終只剩下最堅固的兩條,足有兒臂粗細(xì),自上而下地通過林嘯鳴肩胛骨將他刺穿。
陸燼朝胸前的心火驟然爆發(fā)出耀眼光芒,刺破實質(zhì)的黑暗,鎖鏈在被照到的那刻,發(fā)出刺啦啦的聲響,冰雪融化般迅速縮小。
枷鎖消融,黑暗圍繞在心火旁,光與暗相生相伴。
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林嘯鳴脫力地跪倒在地,在倒在地上之前,陸燼朝張開雙臂,用力將他抱住。
心燈溫暖著哨兵虛弱的精神投影,林嘯鳴眼睫顫動,終于緩慢地睜開了雙眼。
那一刻,整座城市發(fā)出轟鳴。
伴隨著主人的蘇醒,奇跡般的鋼鐵城市開始重新運轉(zhuǎn),原本流淌著陸燼朝精神力的管道里重新被林嘯鳴的精神力填滿,雨水浸潤了所有零件,讓它們恢復(fù)成了最為潤滑的狀態(tài)。
精神力相互交融,溫暖的燈光映在哨兵眼眸,照亮這間數(shù)十年里將他困住的狹小閣樓。
他們分享喜怒哀樂,分享所有秘密,分享混沌伊始中誕生的光和暗,也分享同一個靈魂。
零件飛散,迅速重組,高塔的內(nèi)壁移動,第一道窗口敞開。
外面的光透了進來,灑在林嘯鳴面容和陸燼朝緊繃的脊背。
“嘯鳴!标憼a朝輕輕喊了一聲。
“嗯。”林嘯鳴重新閉上眼睛,光透過眼皮仍舊在視網(wǎng)膜落下光感,他抬起手,用力地抱住了陸燼朝。
那些多年來他被困在冰冷堅硬的繭中,能夠感知操縱機械城市的一切,卻一步都無法離開高塔的閣樓。
而如今那些拉扯著他,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的鎖鏈不再。
他終于能夠親手去觸碰城市中由陸燼朝精神力化作的雨水,真正從這方精神世界中和對方相擁。
熱度正在迅速涌上來。
是時候離開了。陸燼朝清楚知道從精神圖景中出來后,他們會經(jīng)歷什么,但他愿意。
他期待了很久兩人真正結(jié)合的那天,卻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這種場景。
不過好像也不賴。
隨著精神投影從圖景中離開,身體上的感受再度真切傳來,右腿的疼痛和近乎脫力的疲憊,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著臟器的疼痛。
感受到哨兵干燥的唇正在親吻他眼角,陸燼朝勉強睜開雙眼,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流出了淚。
咸味的淚被哨兵的舌尖卷入口中,林嘯鳴親吻陸燼朝眼眸和鼻梁,最終將吻落在他唇角。
在彼此口中嘗到鮮血的味道。
熱度從每一個細(xì)胞中生出,蔓延至全身,燒得陸燼朝渾身無力。
之前也有過這種感覺,但每次都在剛開始時被兩人硬生生掐住,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如果不進行結(jié)合,就會在高熱中被活活燒死。
林嘯鳴順著陸燼朝脖頸向下親吻,細(xì)碎的聲音自喉管中發(fā)出,像是被咬住脖頸的獵物,染血的戰(zhàn)術(shù)服外套被脫下,陸燼朝抬手?jǐn)堊×謬[鳴肩膀,耳邊是腰帶解開的聲響。
接下來的某一瞬,陸燼朝猛然收緊了抱在林嘯鳴肩頭的手,指尖掐進哨兵皮肉,就連呼吸都不聽使喚,縱然痛感被降低到十分之一的程度,也能清晰感覺到陌生的疼痛。
他們身邊沒有任何輔助工具,在結(jié)合熱的催化下少了太多用來調(diào)情的時間,林嘯鳴竭力克制著分寸,用理智對抗本能,不讓陸燼朝太過難捱。
哨兵不斷親吻著懷中的向?qū),想盡所有辦法讓他盡量放松,空蕩的廢棄地鐵中,只能聽到陸燼朝倒抽氣的聲響和林嘯鳴低低的安慰。
無人得以窺見荒星地下通道里的一晌貪歡,只有碎石和野草相伴。
陸燼朝的右腿傷勢很嚴(yán)重,林嘯鳴小心照顧著他的身體狀況,汗水從哨兵的額角滴下,落進陸燼朝脖頸,將干涸的血跡沖刷出一小道淺色的痕跡。
探尋和容納,真正在靈魂和身體的深處,都打上屬于對方的烙印。
哨兵和向?qū)У木窳豢椫隙䴙橐,強烈的虹吸力形成巨大的漩渦,不斷吸收著周圍的精神能量。
精神鏈接在此形成,不同于臨時建立起的鏈接,這種鏈接一旦穩(wěn)固,除卻死亡,就再也沒有什么能將其斷開。
從今以后,他們將共同分享余生。
無形的能量如此強大,沖擊著周圍的一切,不斷有碎石從地鐵通道的上方掉落而下,在砸到兩人之前被精神力形成的屏障阻擋,再被漩渦甩飛出去!
揚起的灰塵和落石幾乎完全擋住兩人身影,同樣也遮掩了全部聲音,隨著結(jié)合的加深,那漩渦越來越大,穿過地面和建筑,來到了天空之中,凝聚著陰云,醞釀一場雷暴。
地面和墻壁上裂縫正在出現(xiàn),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金屬軌道自動彎曲,鋼釘齊齊崩裂,雜草被壓得只能匍匐著緊貼地面。
精神力的融合還在繼續(xù),這是海洋與城市的匯聚,是黑暗哨兵和首席向?qū)У慕Y(jié)合,浩瀚的精神力如同無窮無盡,渴求著將對方全部占有。
轟隆——!
伴隨一聲巨響,整個地鐵站竟是在強烈精神力的沖擊下整個崩塌了!
地面嘩啦啦地不斷塌陷,斷壁殘垣徹底埋住了兩人身影。
過了十幾分鐘。
林嘯鳴背著陸燼朝,艱難地從廢墟中爬出來,一只手小心托著陸燼朝受傷的右腿。
他們已經(jīng)重新穿好了衣服,陸燼朝趴在他背上,腦袋無力地垂著,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
向?qū)У难澴右踩旧狭它c點血跡,就算林嘯鳴再克制,再小心,在環(huán)境如此惡劣缺少必要輔助用具的情況下,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傷了。
哨兵手臂上結(jié)痂的傷口也因為激烈的動作被掙開,再度流出鮮血,浸濕了衣袖。
林嘯鳴完全顧不上自己,他背著陸燼朝一步步向著前方走去。
必須快點離開這里,地鐵坍塌的動靜實在太過驚人,很快就會有多貢人前來查看。
陸燼朝的身體還是很燙,就連呼吸灑在哨兵頸間,都帶著異常的熱度。
可結(jié)合熱明明已經(jīng)隨著兩人精神鏈接的建立結(jié)束了,林嘯鳴知道這是真正的發(fā)燒,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后,陸燼朝的身體發(fā)出了強烈警告。
他側(cè)頭碰了碰陸燼朝臉頰,聽見向?qū)o意識發(fā)出的輕聲,心中片刻的柔軟很快被更加強烈的堅定取代。
半邊身子染血的哨兵背著同樣鮮血淋漓的向?qū),向著未知的前方走去,他們需要一艘飛船,一艘能讓他們離開荒星的飛船。
可哪里有呢?
也許在找到載具之前,更先一步帶走他們,會是多貢人的子彈。
他和陸燼朝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他絕對,絕對不要就此停下!
被結(jié)合時精神力漩渦牽引的云層已經(jīng)完成了聚集,雨開始落了下來,冰涼的雨滴砸在兩人身上,沖刷著身上的血跡和砂土,模糊了視線。
人影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時,林嘯鳴瞇了瞇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根本沒注意到對方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甚至就連精神力都無從探知道對方的存在。
穿著快遞員制服的青年其貌不揚,普通至極,卻讓林嘯鳴本能感覺到了危險。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zhǔn)。
青年懷里抱著個箱子,world公司的標(biāo)識是那么清晰。
快遞員低頭看著上面貼著的快遞單,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出現(xiàn)有多奇怪,他抬起頭,對停下腳步的林嘯鳴道:
“請問是陸燼朝先生嗎,這里是您的快遞,請查收。”
作者有話要說: 結(jié)合啦!
從開文時候就在想朝朝進入塔解救嘯鳴然后危難中結(jié)合的劇情,時隔四個月,終于寫到了(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