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適時的唱起了空城計,他還不是個絕食分子,失魂落魄地拿了鑰匙出門。
不知怎么走到大排檔的,天氣悶熱,暴風雨就要來臨,他的世界就像這天氣一樣,說變就變了。路燈下蚊蟲飛舞,蘊熱的空氣容易讓人焦躁不安,他卻如走在寒冰的街道,心中一片冰涼。
自從喜歡上冉冉,他已經很少來這里了,這里一切都沒有變,還是那么嘈雜熱鬧,在他眼里卻恍如隔世。
在熟悉的餐館要了一瓶啤酒和兩個菜,他想起四月初的那個夜晚,冉冉和他也是坐在這里,她失戀,他陪著她,逗她開懷。如今她有了心上人,他卻求而不得,也無人來安慰。
風雨欲來,城市里看不到葉子飄落在地的景象,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悶熱難擋的天氣使路人臉上都掛著煩燥不耐。他看著看著,心里越發堵得慌,有一瞬他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在這個悶熱浮躁的街口,如游魂飄蕩?
一個人回家,前腿跟著后腿,后腿跟著前腿,心里白茫茫的一片,像剛剛打了霜的田野,連一只麻雀都看不見。走到單元門口腳步停下來,他抬頭茫然地看了看自家黑黝黝的窗口,又呆呆地看著隔壁冉冉家,那里陽臺透出的燈光昏黃。她飯做好了嗎?那個男人是不是坐在他常坐的位置與她歡聲笑語?
空落落的心又變得心浮氣躁,得不到解脫又不知回去該如何在寂靜的黑暗中面對這一切。他深深嘆口氣,失魂落魄地去停車場取了車,發動駛出地質大院,一路向西慢慢往A大開。
A大淺淡的路燈下晚歸的情侶影影綽綽,昨天他還幻想著和冉冉在不久的將來也會如此這般的親密,然而一切來得猝不及防,現在看來這更像是個笑話。風從車窗里灌進來也沒有讓他更清明一些。
掏出鑰匙開門,門已經反鎖了。他這一路渾渾噩噩,也不知幾點了,低頭看了看表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爸媽可能都已經睡了。他在門口躊躇,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門卻從里面開了,華宜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兒子,你怎么回來了?”
“想你了唄。”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語氣,笑容卻勉強。看到爸爸也還沒有睡,正坐在沙發上看一本厚重的學術書,他又叫了一聲,“爸。”
陳墨放下書抬頭,對兒子的深夜造訪也有些意外。
華宜關上門,看了看餐廳的掛鐘,滿腹狐疑地看著他。自家兒子的習慣她還是知道的,怕他們已經睡下吵到他們,這個點他從來沒回過家。
她說:“你要真想我們,就干脆搬回來住。”
陳潤之在爸爸身邊坐下,“這里上班不方便。”
華宜說:“這里離地質局也不是很遠,不是有車嗎?來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方便得很!”
陳潤之默不作聲。華宜看著他笑道:“我看啊,那都是借口,你還不是舍不得冉冉。”
陳潤之看了媽媽一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以往提到冉冉,他都是神采飛揚的,笑意要從眼角溢出來,這次卻出奇地反常。華宜試探著問:“怎么了?是不是和冉冉鬧別扭了?”
“沒有。”他聲音沉沉的。
“那你怎么不高興?”
他沉默著。這下就連陳墨都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將書放到一邊,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華宜見他一副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樣子,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又試探著問:“你對她表白了?”
他低下頭去,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拒絕你了?”
“她要只是拒絕我也就好了,至少還不是別人的,她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他說完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留下一臉愕然的老兩口面面相覷。
他顯少回來住,但房間還維持著他搬出去時的樣子,床上鋪著涼席,看起來干凈整潔。
山雨欲來,后山的樹都搖晃著呼啦啦地叫得很兇。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山上的喧嘩便涌了進來,滿耳清晰的沙沙聲,衣褲獵獵作響。后山黑黝黝的,他心中的痛楚也似這黑暗一般,無邊無際,胸口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彤云降臨在海上,密不透氣。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置換掉胸中的郁氣,讓呼嘯的風吹過身上每一個毛孔,他需要山上的風和樹來填滿他空落落的心。
華宜悄然站在房間門口,看著他的背影輕嘆一口氣。她沒有走上前去,這個時候任何言語的勸慰都是蒼白的,只有時間才能愈合他的傷口。
陳潤之一夜無眠。
七月流火,昨晚一夜的狂風驟雨之后,清晨的太陽又開始顯示它的威力,灼灼逼人,讓人不敢直視。天空澄碧高遠,后山的樹林里騰起一群鴿子,飛向目光無法企及的遠方。陳潤之吃過早飯后立在窗前,放逐著自己的視線,感覺自己像那群鴿子,已經飛離地面,越飛越遠,越飛越遠,只剩下一具空殼。
華宜輕輕走了進來,和他并肩站著,一同看著外面的驕陽似火說:“C城真是個大火爐,這才剛下過雨,就熱成這樣,簡直讓人無法忍受。現在放暑假,你爸手上的項目也差不多做完了,正思量著去哪個山莊住一段時間,避避暑散散心,你說去哪好呢?”
陳潤之魂魄歸位,想了想說:“去廬山吧,廬山風景好,是個避暑勝地。”
“你今年的年假還沒休吧?休假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們一家三口好久沒一塊出去度假了。”
陳潤之當然明白媽媽的苦心,他苦笑了一下,“要說避暑,野外山林就是天然的大空調,我還可以邊工作邊度假。媽,你和爸爸一塊去吧,我沒事。”
他不想讓自己的郁郁寡歡影響到父母度假的心情,而且他也不想無所事事,工作至少會讓他沒那么多時間面對自己的傷痕和失敗。
他其實是個驕傲的人,走過的路都是一帆風順,唯獨遇到冉冉,他感到深深的挫敗。但一個人的世界同樣有日升日落,哪怕心被撕裂,血濺五步,男人也應該像狼一樣,在受傷的時候自己舔舔傷口,然后繼續前行。他雖然痛苦,但并不脆弱,休假療傷不是他的風格。
華宜側身看著他,嘆一口氣,說:“很喜歡她是吧?”
他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冉冉那孩子勤快懂事,不嬌氣,我看著也挺喜歡。可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我知道。”
“喜歡她還是跟她做好朋友吧,這也許也是冉冉期望的。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到未來的幸福,她找到了自己幸福,你也會的。”
陳潤之默不作聲,如果只是做好朋友,他就不會這般難過,對所愛之人他也是貪心的,他想要擁有,想要得到,想與她攜手走完剩下的人生路。他恨自己不是那個幸運的男人。
只要不值班,又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溫言都會去冉冉家吃晚飯。通常吃完飯他主動請纓洗碗,冉冉做清潔。收拾完所有家務溫言會很老年的拉著冉冉到大院里散步。
地質大院其實是個小公園,城市里難得一見的參天大樹在這里司空見慣,蒼翠濃密的樹冠連陽光都漏不下來,修剪整齊的灌木叢葉片經年不凋。哪怕是在霧霾天,灰霾蔽日,天空不再透明,這里的空氣也透著一絲清新,干凈的空氣中還夾雜著草木的清香和淡淡的花香。因為沒有摩肩接踵的人流和熙熙攘攘的喧鬧聲,地質大院又比公園要清靜一些,又因為是職工樓,鄰里之間的關系也分外熟稔融洽。
溫言很喜歡大院優美的環境和居民間和樂融融的氛圍,蠢蠢欲動地想在這個風水寶地買房安營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