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氣也沒用。陶媽媽緩了口氣，問道：“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相親認識的。”

“相親都不告訴我們？你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陶媽媽聲音又大了起來，掉頭就訓了陶小宛一句。

見媽媽反應激烈，陶小宛聲音低了下去，“媽，你放心，他人很靠譜的，和我交往也是以結婚為目的，不然也不會來相親。”

“女兒這么大了，談戀愛沒什么。”陶爸爸出來打圓場，安撫地拍了拍老婆的手，又看著女兒語重心長地說：“你這孩子，談戀愛也不該偷偷摸摸瞞著父母，把他的情況說一下，也好讓我們放心。”

“他叫范哲，本科學歷，名校畢業，在天人公司做技術工程師。”陶小宛明智的選了幾個爸媽喜歡的要點簡單地介紹了一下。

陶媽媽天天看都市頻道，消息倒不閉塞，也知道天人公司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好公司，名氣大，工資高，福利好，校園招聘隊伍排成春運現場，很多外地的求職者也慕名而來。

她語氣緩了下來，又問：“還有呢？”

“什么？”陶小宛裝傻。

“他家庭情況怎么樣？”陶媽媽略微不耐煩地問。

“……哦，他是家中獨子，家里只有爸爸媽媽。”陶小宛避重就輕。

“有沒有房子？”這才是重點！陶媽媽皺眉。

“他住在前面那個小區……和他爸媽一起住。”知道媽媽的要求，陶小宛話說得吞吞吐吐。

“自己有沒有買房？”陶媽媽追問。

“……沒有。”陶小宛低著頭，不敢看媽媽。

和范哲在一起這么久，他是和她談起過家里的一些情況的。他爸媽退休前在一家瀕臨倒閉的國營機械廠工作，以前住的是單位分下來的一個四十平不到的單間，衛生間是公用的，廚房設在過道里。后來那個城鄉結合帶拆遷，他家就以貨幣補償的形式按揭買了現在這套三房兩廳，貸款現在還沒有還清。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把和范哲交往的事告訴爸媽，一開始是怕不長久，后來卻是不敢，駝鳥一般能躲一天是一天。不過這段時間她也想通了，爸媽遲早會知道，她也不打算再瞞著他們，一切順其自然。只是奇怪的是，每次約會范哲送她回來，居然一次也沒有被爸媽撞見過。

陶媽媽瞬間就怒了，“沒房你還跟他談？”

“沒房怎么了？又不是沒房住，總比租房強，又不至于風餐露宿。”陶小宛頂了一句。

陶媽媽怒不可遏，用手指著她說：“你就這點出息？”

想過媽媽會反應激烈，但沒想到反應會這么激烈，完全在陶小宛意料之外。她無奈地看著媽媽，“媽，你都沒見過他，就這么全盤否定，我是嫁人還是嫁房子？”

“不用見！房子都買不起的男人能好到哪去？”

眼見母女倆就要吵起來，陶爸爸起身走過來拍了拍陶小宛肩膀，“很晚了，小宛，你先去睡覺。”

陶小宛郁悶地走回房，房門還沒關上，就聽到媽媽在后面劈頭蓋臉地說：“趕緊跟那人斷了，明天跟我去李阿姨家。”

“我不去！”陶小宛也生氣了。

女兒長這么大什么時候這么不聽話過？陶媽媽氣壞了，幾步沖過去，指著陶小宛說：“你翅膀硬起來了？連媽媽的話都不聽？你是要氣死媽媽嗎？”

看著媽媽劇烈起伏的胸口，陶小宛忍著氣盡量婉轉地說：“媽，人家要是有房有車的青年才俊，哪看得上我？年輕貌美的姑娘多了去了，樓上老劉嫁女不就是個活生生的鐵證？”

“你都沒去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你？你哪點比別人差？”

她是爸媽眼中的公主，這點陶小宛早就知道，可她早過了公主的年紀。她嘆一口氣，“我的年齡就是一大劣勢，現在五十多歲的男人都找三十歲的女人，四十多歲的男人要找二十幾歲的女人，條件尚可的三十歲的男人都奔著水靈嬌嫩的姑娘去了，哪還有人愿找像我這樣已經洗過一水的女人？”

陶媽媽哪里聽過這些，頓時仿佛被塞了滿嘴的蒼蠅，惡心得說不出話來。她按著胸口緩了一口氣才總算把滿嘴無形的蒼蠅吐出來，“有你這么自暴自棄的嗎？”

“現在社會風氣就是這樣！”

“別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風氣，洗過一水的年紀怎么了？就掉價了？連個有房的男人都找不到？你明天給我早點回來去李阿姨家。”陶媽媽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會去的，媽。”陶小宛已經平靜下來，平和的語氣里透著堅決，這一次她不會再聽媽媽的。“我有喜歡的男人了，愛情不像鬧鐘，按一下就停。如果我去相親，我成什么了？對李阿姨的兒子不公平，對范哲也不公平，我自己也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這么說你認定他了？”陶媽媽痛心疾首。

陶小宛低頭不語。這些年來相親已經讓她感到疲憊和厭倦，總覺得自己飄在半空，和范哲在一起之后才覺得塵埃落定。也許李阿姨的兒子會更好，但她不想再償試。范哲沒有房子，家庭條件也不好，但這并不是什么污點。日新月異的房價高不可攀，他買不起房也正常，這并不能否定他的優秀。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除去剛開始接觸時的笨拙木訥，他其實是個溫和自信的男人，他們在一起從未有過爭吵，他脾氣好，很多時候都讓著她，由著她，她偶爾有些無傷大雅的小脾氣，但性格還算柔順，兩人脾氣相投，她覺得這點再好不過，畢竟兩人要能長久地走下去，除了愛情，性格合拍也很重要。

如果說二十八歲的女人對愛情還沒有過憧憬和渴望，那絕對是假的。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童話書看多，幻想著自己能像灰姑娘一般遇到住在城堡里的白馬王子，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少女時期，她又愛上了古惑仔，他騎著哈雷機車風馳電掣，她貼坐在他身后，手緊緊摟著他的腰，風迎面而來，吹過她年輕的笑臉，發絲飛揚；再后來，再沒有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倒有了隱士之心，安靜的時候會想象鬢白暮年時她仍孤身一人，如竹林七賢一般，尋一地風景，坐觀云卷云舒；曬一片暖陽，暢覽幾卷好書；煮一壺清茶，靜品清幽雅趣。如此如此，光陰不辜負。再不用逢年過節親戚聚會，啞口無言地面對好心的詢問。

現在回首，那些美妙又喪氣的想法幼稚又可笑，有過那么多虛幻的設想，無論其中哪一種，都沒有范哲帶來的感覺真實和踏實。

他只是遲到，并沒有缺席。

她記得幾個月前冉冉問她，如果遇到一個她喜歡的男人，媽媽不同意，她會怎樣選擇。當時她不知道該如何取舍，因為那時還沒愛上。用來衡量的都不是愛情，女人一旦愛了，就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飛蛾撲火，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她的沉默等于默認。陶媽媽放下去的手又抬了起來，氣得直打哆嗦，手不停顫抖，手指差點截到她頭上，眼看著又要發作。

面對有史以來最激烈的母女大戰，陶爸爸忙走了過來，拉下老婆的手，“別激動，消消氣，先消消氣。現在沒房不要緊，又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不急在一時。”

說完朝陶小宛使眼色，示意她別再開口。

陶媽媽余怒未消的被拉了出去，戰火暫時平息。陶小宛喪氣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好不煩惱。看來她和范哲要想修成正果，還有一段不平坦的路要走，只有過了媽媽這一關，走完這段黎明前的黑暗，才能迎來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