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的行程之后，姬夜瞳終于到達的尚稹城殘陽殿。

另一方面，慕容澈已經回雪域安頓子民去了，徐將軍的大軍，應該也已經到達了翰林城外吧？軟硬兼施，姬若玄應該會妥協吧！當年在風眠城外的岔路口，為了放自己和慕容澈走，為了掩飾，他不惜用匕首刺自己一刀，只是為了讓她能夠安然出關。

這份恩情，又如何能夠忘記？只是現在，卻要為了整個雪域的子民，而再一次威脅于他。良心不安，但是千千萬萬的子民們需要一個安身之所。

雖然五六年前，在逸景宮的城樓外面，帶走慕容澈和風間雪之后，已經表明和姬殘城脫離了任何關系，但是此番重新回到尚稹城，卻也還是受到了侍衛們和婢女們的尊重。至少，表面上的禮儀還在。

殘陽殿的正殿，依舊是以往的樣子，莊嚴肅穆，紫金色的浮雕透出奢華的氣息。婢女們比起以往姬殘城時代的壓抑，此刻更多了些許的活潑。

這些現象，更加證實了一點，或許，姬殘城真的已經死了！

若是他死了，那風間雪怎么辦？姬夜瞳知道他的性格，他不會更加雀躍，反而會覺得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重心。

因為在漠北沉寂的這五年，唯一的人生目標，便是復仇，光復風眠城，殺死姬殘城！倘若姬殘城真的死在了其他原因之下，那么這五年多以來支撐風間雪努力下去的支柱，便會在轟然之間倒塌。

那個時候的風間雪要怎么辦？會不會因為忽然之間失去了自己的目標而變得不知所措？

正在胡思亂想著，卻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銳的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

皇上……

姬若玄現在已經是皇帝了，身份的轉變，只是不知道還會不會是以前的那個疼愛自己的哥哥？

雖然是兄妹關系，但是禮儀卻不能忘。姬夜瞳提著裙子，款款行了個禮：“姬夜瞳見過皇上。”

抬眼望去，只見到一雙紫金色的靴子，靴子側邊繡著盤龍圖案，然后是金絲繡線的衣擺，搖曳著，像是馬上就要拖到地板上一般。

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后是一雙手，將自己的身體托了起來。

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一張有著向日葵一般笑容的臉，嘴角的笑容，永遠都是那么玩世不恭，但是卻給人溫暖的感覺，像是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之中一樣，舒適。

姬夜瞳看著這樣的姬若玄，恍惚之間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個時候，他也曾經對著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本以為會是物是人非，但似乎他們之間的情義并未因為時間而被消磨殆盡，反而增添了幾分久違的熟悉。

今日，姬若玄沒有戴龍冠，而是將頭發在頭頂盤了一個髻，用一枚鑲嵌著明珠的簪子，簪好。

已經做了幾個月的皇帝的他，面容相對于以前似乎豐潤了不少，給人一種面如滿月的印象。

“不是說了，以后都不要回來了么？為何這番，要身涉險境？”姬若玄見眼前的少女，一身風塵仆仆，臉頰也凹陷下去了，比起以前，似乎更加消瘦了。五六年沒有見面了，當年稚嫩的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絕色的容顏，該讓多少王孫貴族折腰？

聲音帶著責備，但是更多的是心疼，這點，姬夜瞳還分辨地出來。

“一身風塵，先去休息，用膳之后，再細談吧！朕……好久沒見瞳瞳了。”本想用哥哥二字來稱呼自己，但是想來想去，還是用了那個令人倍感陌生的朕。他原本就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想在名義上，繼續做她的哥哥。

之前的時候他是無能為力的，因為那個時候有著太多的迫不得已，但是現在，隨著姬殘城的逝去，似乎一切都變得順了起來，自己曾經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期許也又重新喚醒了。看著已經成了大姑娘的姬夜瞳，姬若玄卻不由的想起了他們兩個人小的時候，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和小的時候一樣……像是小時候一樣，他攜著她的手，帶著她往宮中而去。

優雅的梔子花香，彌漫了整個鼻間。姬夜瞳在溫熱的水中，將一身的疲憊洗凈。水面上，熱氣氤氳，飄散著婢女們剛剛采摘下來的梔子花瓣。

現在所在的這個院子，是姬若玄還未成為太子之前居住的。她出嫁之前，曾經來告別，還隨手采摘了一束梔子花，借花獻佛，給他插好、放在窗臺上。那一盆花，畢竟是沒有根須的死物，只怕現在已經干枯了吧？

窗戶開著，只有一層繡著梔子花紋的窗簾懸掛著，隨著微風輕輕搖擺著。外面清新的梔子花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

姬夜瞳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地方竟然會有這么多美麗的梔子花呢。

沐浴完畢，穿上婢女們送來的衣裳。這衣裳是以前姬夜瞳穿過的樣式和質地，只是尺寸更加大了一點，畢竟當年離開尚稹城的時候，她還不過是個孩子。

五六年了，重新穿上繡著蝴蝶花紋的紗裙，跟以往一樣，相同的款式，時光在那么一剎那，似乎回到了六年前，她在姬殘城那里受了委屈，然后那個有著向日葵一般溫暖笑容的男子，努力逗她開心。

時光荏苒，誰都不再是當年的模樣。

想著那個依舊對著自己溫和的笑著的男人，姬夜瞳又開始恍惚了，真的都沒有變嗎？

沐浴完畢，身上還殘留著梔子花香，姬夜瞳將濕漉漉的秀發用一塊吸水的棉布包好，臉上未施粉黛，但是卻更加多了幾絲清麗脫俗的氣質，就連身邊伺候她更衣的婢女，也不由得發自內心連連贊嘆。

穿越過來到現在，六年的時間，除了第一次見到這張完全陌生的面孔、多了幾分打量之外，其余的時間，她根本就沒有在乎過這皮囊是否美艷。畢竟，現在活著的，是內在的靈魂，是一個從現代皮穿越過來、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外表如何，那么在意做什么？

花廳之中，姬若玄不知什么時候換上了一襲灰白色的長袍，衣裳顏色低調，但是質地卻應該是極好的。做工也講究，針腳細密，將姬若玄原本就比較頎長的身材襯托地更加好看了。額，原來男人也是要身材的呀？

桌上，白玉花瓶之中，插著幾株剛剛摘下來的梔子花。這白玉瓶，好眼熟呀！略一思量，才知道是當年她離開的時候，隨手拈來用來插花的瓶子。

“此番來尚稹城，應該有事的吧？不然瞳瞳也不會千里迢迢從漠北趕來呀！”

額……

姬夜瞳愣住，他為何知道自己不是從雪域、而是從漠北而來？作為尚稹城的皇上，能夠獲取情報和信息的渠道，應該是很多的吧？

姬若玄一手端起炭爐上的茶壺，一手籠著寬大的袖袍，給姬夜瞳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說道：“跟風間雪在漠北五年零兩個月，然后再雪域和慕容澈在一起，一直到現在。瞳瞳，朕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能來尚稹城，看看朕呢？”

“這不是來了嘛！”姬夜瞳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說道：“此番前來，是有任務在身的。”

“嗯？”姬若玄啜了一口清茶，問道：“是為了慕容澈還是風間雪？慕容澈的大軍，已經將漠北據為己有了；風間雪，也已經重新得到了風眠城。”

突然間，姬夜瞳撩著裙子，在姬若玄身邊跪下，聲音懇切：“我并非為了他們倆，而是為了那些在姬殘城暴政之下，不得不出走雪域苦寒之地的翰林城子民們請求，請求皇上能夠將翰林城重新還給他們。”

此刻，姬若玄端坐著，眼神沉凝，望著眼前這個平日里一副膝下有黃金的模樣的少女，竟然地下了一向高傲的頭，長跪在地，為民請命。五六年沒有見了，她變了。是不是時間真的是一樣很折騰人的東西，能夠腐蝕一切的高傲、強勢和思想？

見姬若玄不說話，姬夜瞳又添了一句：“請皇上恩準。”

沉默良久，姬若玄這才嘆了口氣，將地上跪著的少女扶起來，無奈地說道：“朕是皇上，但是這些事，還是需要跟各位手握重權的大臣們商量的。不出半個月，朕一定會給出你一個答案，好么？”

聽了姬若玄的話，姬夜瞳望著他眼睛，因為人的眼睛是

心靈的窗口，不管是什么時候，人的眼睛總是會反射出人類心靈之中最為真實的想法。

姬若玄原本清澈的眸中，寫滿了無奈和悲憫。姬夜瞳知道，他沒有欺騙她，他確實是為難了。畢竟，翰林城位于西南，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占地面積也跟尚稹城差不多。現在要他將翰林城讓出來，基本上是將現在他所統治的土地分割成為兩半。試問一下，有誰會答應？

要等半個月，那就半個月吧！

不管是什么答案，她都會等下去，畢竟在這尚稹城，還有一些謎題需要自己去解開，比如姬殘城的去向、生死之謎。

“瞳瞳，冉瞳死了，朕只有你了。”姬若玄伸手欲撫摸姬夜瞳的臉頰，但是卻停頓在了半空，嘆了口氣，將手垂了下去。

姬夜瞳看到，他帶著扳指的手，緊握成拳！

“冉瞳死了，我知道，慕容澈的探子已經將消息傳過來了。風間雪，他的手段真厲害，也很決絕。他這是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

“若是某天風間雪又一次陷入絕境，你還會不會再不顧所有人反對、返回去救他？”

“會啊。”幾乎是沒有思考，姬夜瞳便脫口而出。

姬若玄似乎沒有想到他竟然說的那么快，整個人都愣住了，而姬夜瞳也沒有注意到姬若玄的異樣，原本清亮的眸子變得有些暗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