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夠讓他們多做考慮了,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風間雪心中明白,計劃已經走了一大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有硬著頭皮,走下去,哪怕前面是無底深淵。
這輩子,國仇家恨,在十幾歲那年,在逸景宮高高的城樓之上,已經背負在身上。原本奢華絢爛的貴族太子生活,在那一刻終結,仇恨將自己變成了十八層修羅地獄的魔鬼,沉寂之后的復仇計劃,沾染著血和肉,一切非他所愿,但是卻別無選擇。
大紅花轎,還有震天的鞭炮聲和喜樂聲,一切,似乎都似曾相識。一回頭,望著被八個人抬著的花轎,風間雪的心中,某一刻,有那么一絲混亂。仿佛此刻還是在少年時期,轎子之中坐著的,不是姬冉瞳,而是某個韌如蒲草般的少女。
第一次和那個少女見面的時候,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太子,面對這個和親的太子妃他是有著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的,但并不是討厭那個即將要和自己共結連理的少女,而是不滿意自己的父皇為自己安排的婚事,因為對于那個少女的父親,他一直都是小心提防著的。
總是覺得這個少女大老遠的和自己和親目的并不單純…只是一晃就是那么多個年頭,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千絲萬縷…只是現在…
風眠城的印信,還在姬冉瞳的手中握著。那一枚印信,已經隔了五六年沒有相見了,沒有再觸摸過了,不知此刻,印信底部的紅色印泥,干了沒有?
按照郭恒的計劃和安排,接了新嫁娘姬冉瞳之后,應該是要往漠北返回、去唐窟山腳舉行婚禮的。但是現在,整個迎親隊伍,卻朝著南方,繼續南下。
南下,是風眠城了。
時隔五六年,馬上就要重新回到風眠城的土地上了,風間雪努力握緊了拳頭,壓抑著內心的復雜的情愫。
當初跟姬夜瞳兩人,從逸景宮高高的城樓之上逃脫,擺脫了重重追兵,在狩獵場后山的懸崖峭壁之中經歷生與死的抉擇,然后在山洞之中困了好幾天,這才逃脫了眼線,兩人像是兩只在雪中迷路了的狐貍一般,互相取暖,背靠背、抵抗著敵人。終于,逃脫了追兵,一路往北,遇到了郭恒的隊伍,去到苦寒的漠北,在唐窟山腳的藏鋒殿,一過就是五年。
五年前,他在閣樓上,將一襲紅色的裘袍脫下,將曾經的那些過往全部卸下,用沉重的語氣,對身邊的少女說:“瞳瞳,我以后將不會再擁有幸福和快樂。”當時的他,是帶著如何沉重的語氣去說這句話的?
現在,那一襲紅色裘袍早已經找不到了,當年陪伴自己從生死邊緣舔著鮮血一起走過的女子,也離棄自己而去。
是不是得到一些東西,就注定要失去另外一部分?
等到江山落定,一切歸于平靜的時候,她是否還會回到自己身邊?我的所有努力,還能挽回那些曾經的傷害嗎?
風間雪不由沉思,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應該怎么去挽回自己心中真正愛著的那個人呢?
一行人,在路上度過了幾十個日日夜夜。路邊的野花,從嫩芽兒長成了草,然后長出了花骨朵,最后,開出的小小的、卻很絢爛的花兒,在四月的春風之中,搖曳著身姿。
前面的山谷過了,就是風眠城了。
離風眠城越近,心就跳得越快!風間雪騎在踏雪背上,瞇著眼睛,迎著溫和的春風,望著遠處高高的城墻。他知道,此刻,離風眠城,不過是咫尺之崖了。
背后,龐顯已經換上了玄青色的勁裝,騎著快馬,趕上來了。望著他堅定的面容,風間雪知道,誘使郭恒帶兵來風眠城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城門口,依舊駐扎著尚稹城的守衛,見到迎親隊伍來了,趕忙打開城門,一行人,全部跪在地上,分列兩旁,手中握著的長槍閃著寒光。身上穿著的鎧甲,是絳紅色,是令風間雪厭惡的顏色。
也正是因為如此,風間雪原本魅惑清亮的眸子竟然幽深起來。似乎是要隱藏自己心中那一抹不快的情緒。
快要進城了!
風眠城,五年多了,我風間雪終于又重新回來了!
身后,轎子已經停了,姬冉瞳從轎子之中站了出來,頭上依舊蓋著纖薄的紅紗蓋頭,蓋頭下面,一張畫著喜妝的臉,若隱若現,艷若桃花。透過蓋頭,視線變得朦朧,恍惚之中,風間雪以為站在眼前、將要跟自己成婚的人,是姬夜瞳。
望著呆愣住了的風間雪,姬冉瞳倍感嬌羞,雙頰緋紅:“風哥哥,看什么呢?”
周圍的婢女和送嫁的侍衛,也當是風間雪看新娘子,看呆了,紛紛掩嘴偷笑。
風間雪趕忙從錯覺之中抽出身來,裝作沒事人兒一般,哈哈大笑,說道:“我的新娘,是如此美艷,不知道要羨煞多少王孫貴族。”
“風哥哥……”姬冉瞳的臉頰更加紅了。
望著眼前一心以為能夠成為風眠城真正的女主人的少女,風間雪緊抿著唇,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是心中的百轉千回,卻沒人能懂。我原本無意傷害你,但是形勢所逼,今日你將要受到的一切打擊和挫折,就當做是償還了當年偷取風眠城和翰林城的兵力部署圖的罪惡吧!人生原本就是如此,生下來,就是還債的。昨日犯下的錯,今日承擔,因果循環,不必糾結于此。
人世間的愛情就如同刀刃舐蜜,大多都是沉浸在蜜的甜美之中,而忽略了自己傷勢,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傷的很重很重了…而現在姬冉瞳也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愛情之中,完全不可自拔,也正是這樣當她發現真相的時候,也就受傷更加的深。
當然也是有著豁達的人,而姬冉瞳和豁達二字,似乎從來就不沾邊。
“風哥哥,”少女上前來,將手中捧著的紅色錦盒,雙手奉上,獻給眼前一身喜袍的風間雪,聲音溫柔:“風哥哥,這是風眠城的印信,還有風眠城之中駐守士兵的兵符,都是哥哥給我的聘禮。這些原本就是屬于風哥哥的,現在,只是借用我的手,重新還給你而已。”
她似乎怕風間雪不會接受一般,說了蠻多相勸的話語。
風間雪愣住了,原本以為姬冉瞳會等到兩人拜過堂之后,才會將印信奉上。沒想到,此刻的她,竟然是如此相信自己。
她可知道,此刻表面上的甜蜜,將會跟不久之后的轉折和悲傷成為正比?
接過印信,小小的錦盒,此刻端在手中,卻覺得異常沉重!這是五六年沒有再觸碰過的東西了。原本以為會很激動,但是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還平緩了一些了,這是怎么回事?不是一直想要重新將風眠城的印信捏在手心么?這五年來不是一直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夠重新踏上風眠城的土地么?朝思暮想的,不就是重新奪回風眠城么?
此刻,夢想近在咫尺。
印信已經在手中,風間雪沉著臉,飛身上馬,朝著身后的送嫁和迎親大軍,長臂一揮:“快點,咱們回風眠城了!”
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隨行的侍衛們聽,不僅僅是說給身后隱藏著的龐家軍聽,更加是說給自己聽。
五六年了,終于回來了。
城門大開,穿著紅色鎧甲的侍衛們分列兩旁,跪地不語。
風間雪騎著馬兒,踏雪的鐵蹄,踏著風眠城獨有的巨大的青石板鋪成的路,往逸景宮的方向而去。
進了城門,風間雪突然間停住了腳步,望著跪在身下的侍衛,說道:“先去把身上的這一身皮換了,省得看著就討厭!”
侍衛們不知所措,似乎還未習慣于眼前這位風眠城的主人的話。
龐顯從身后跟上來了,朝風間雪使了個顏色。
風間雪駕著馬兒,來到姬冉瞳的花轎旁邊,對著窗戶里,柔聲說道:“冉瞳你先去逸景宮,我處理一些事情,隨后就到。”
“嗯。”姬冉瞳嬌俏地答了一聲。
等到轎子走遠了,姬冉瞳又從窗戶中,探出一個頭來,將蓋頭掀開一個角,對著身后騎在馬上的風間雪,叫道:“風哥哥,可要盡快趕來,千萬別誤了吉時呀!”
風間雪點點頭,目送轎子走遠了。
吉時……是吉是兇,還是個未知數。
迎親隊伍已經走遠了,消失在了風眠城主官道的盡頭,朝著逸景宮的方向而去。
風間雪瞇著眼,迎著太陽的光線,望著這座高大的城門。當年,他和姬夜瞳,就是穿越過了這個城門逃亡北方的。此刻,他摒棄當年的狼狽,重新以王者的姿態,回來了。
絳紅色的鎧甲,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令人生恨的名字:姬殘城。此番去尚稹城,也沒有見到姬殘城的影子,還好沒有見到,不然,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
現在,一切看似成功在握,但是卻還沒有成為定局,一切都還充斥不斷的變數。在實力沒有擴張之前,他的所有行為,要要慎之又慎。一失足成千古恨,精心布局,不能輸在此刻。
城門口的侍衛已經集中在一起了,龐顯手中舉著風間雪交給他的兵符,揚聲說道:“現在風眠城的主人,已經是風間太子了,從此刻開始,風眠城不再姓姬,而是重新改回原先的姓氏。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微微頓了頓,龐顯的臉上肌肉抽搐著,繼續說道:“要么脫下身上這一身骯臟的絳紅色鎧甲,穿上風間家族的玄黑色鎧甲,并且宣誓永遠效忠于風間太子;要么……就在這城門口,舉劍自刎吧!不用擔心,過不了多久,你們的家人,就會在另一個世界,跟你們重逢。”
龐顯說話的時候,眸子里面的認真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覺得他是字和自己開玩笑,反而是讓聽了他的話的士兵們覺得只要自己選擇錯了,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