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殘城已經死了,即使死他也無法瞑目,因為一直自視甚高的他,已經坐擁天下的他,竟然會死的如此窩囊,竟然會死在自己的繼承人手中!
而隨著姬殘城的死,局勢又將會有很大的變化!
此刻的風間雪,還在漠北,過著自己認為在漠北的最后一個除夕。
又是煙花,似乎世人總喜歡這種轉瞬即逝的美麗,對于身邊長期存在的美,卻缺乏了欣賞的目光。此刻,漠北的上空,唐窟山腳的天幕,一朵朵焰火競相綻放,將暗黑色的夜空裝飾成為五彩的花瓣一般。
風間雪在閣樓擺了一方矮桌,婢女和隨從們已經被摒退下去。桌上,白瓷精品酒壺和酒杯,像是用唐窟山頂的白雪凝成的一般,不染纖塵。
清冽的酒,在杯中蕩漾,將天空之中絢爛的煙花蕩漾成為一個個扭曲的影子,像是翩飛的蝴蝶一般,靈動、透徹。
對面,是一襲墨綠色長裙的少女,肩膀上披著同色的方寒錦裘,白色的狐貍毛,簇擁著她粉嫩的面頰,越發顯得清新脫俗。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早,同樣,也會去的早。”風間雪將一杯酒倒入咽喉。
姬夜瞳手中抱著精巧的暖爐,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爐上雕刻著的蝴蝶圖案,凝眉,低頭不語。
“漠北很冷吧?”風間雪的眸中像是凝聚了一個深潭一般:“我們很快要回江南去了。”他這一生,都愿意為了那四月的江南煙雨,傾覆所有江山,只要江南,有她,便可。
“要回去了啊?好啊!”少女淡定的語氣,一如這幾個月來的態度一般,波瀾不驚。
風間雪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某些計劃,是注定要付出代價的。此刻,她不理解,他不怪她。
他,風間雪總有一天會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重新站在風眠城逸景宮的城樓上!
也在那一天到來之時,當他有條件為她去實現那個關于四月的江南的夢想的時候,她會懂的。
很多感情,是掩藏在心中的。男人的所謂自尊心,所謂的大男子主義,自古以來,都在影響著一代代男人的心理。他們認為,愛一個女人便是給她最好的生活,卻忽略了平日里的小細節。他們不懂,這些細節,往往是致命的。
這時,一個婢女上前來,在清冷的木質地板上跪下,俯下身子,說道:“殿下,姑娘,王爺過來了,正在花廳,等候殿下和姑娘過去。”
姬夜瞳和風間雪對視一眼,眸中的內涵,都能彼此讀懂。
從嵋口關征戰慕容澈回來之后,郭恒似乎總是在懷疑著什么,多次派人出去打探關于風間雪的事情,但是那些探子和線人,卻都是有去無回。這期間,風間雪卻像個乖孩子一般,整天呆在藏鋒殿,偶爾出去草原騎騎馬,沒有什么大的動作,好像一切都跟他無關。這種淡定,讓郭恒漸漸坐不住了。
郭恒是個低調的人,隱藏漠北大半輩子,暗地里屯軍,手中的兵力,完全敵得上當年的風眠城。士兵們長期在漠北荒蠻之地鍛煉,戰斗力是極其彪悍的。這點,郭恒帶著風間雪參觀軍營的時候,風間雪深有感觸。
也是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心中默默立誓,這些訓練有素、戰斗力強盛的軍隊,總有一天要為自己所用。
此刻,除夕夜,宴席已經散去了,郭恒卻突然間來了藏鋒殿,是何用意?
風間雪面容沉凝,纖薄的嘴唇輕抿,背著手,慢悠悠下樓去了。姬夜瞳跟在身后,寬大的錦袍拖在地上,卷過纖塵不染的地板,搖曳生姿。
樓下,郭恒穿著暗灰色的裘袍,坐在花廳桌邊,眸中像是閃著眸中不太堅定、有些猶疑的光芒。見到風間雪和姬夜瞳下來,趕忙施禮:“見過太子殿下。”
“郭皇叔,都說過了,這些年勞煩郭皇叔照顧,就不必拘泥于俗禮了。”風間雪寬大的袖袍鼓舞,將郭恒扶著,兩人在桌邊一起坐下。
“宴會已經結束了,不知郭皇叔此番過來藏鋒殿找我,可有重要的事情?”
郭恒望了一眼站在風間雪身后、面無表情的姬夜瞳,然后嘆了口氣,很是煩惱地說道:“最近,邊關總是不太安寧。此刻,我在漠北享受美酒佳肴,但是邊關的百姓,卻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煎熬,真是令人坐立不安啊!”
坐立不安?
姬夜瞳覺得郭恒這只老虎里不知道又要耍什么陰謀了,他要是真有坐立不安的時候的話,那還真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雖然心中很是不屑,但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還是那副完全沒有什么表情的樣子……
“邊關?”風間雪目光流轉,裝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般,問道:“漠北往北,是苦寒之地,裊無人煙;往東是冰海,附近也沒有鄰國;往南邊是尚稹城,但是咱們已經跟姬殘城有了聯姻的關系,他應該不會這個時候派兵騷擾邊關;那就只有一個方向了,西邊的慕容澈,是么?”
“殿下分析得很有道理。”郭恒將頭靠在椅背上,繼續說道:“雖然慕容澈已經失守了嵋口關,但是現在駐守在嵋口關的士兵,卻只適合守城、不適合攻擊性的戰斗,慕容澈應該是瞄準了這一點,所以才……”
“嵋口關……”風間雪凝眉,像是想了好久,才想起來一般,抬起頭來,清亮的眸子之中像是突然間記起了什么一般,大手一拍后腦勺,說道:“哎呀呀!真是丟人!現在才想起,嵋口關的印信,還在我房中放著呢!”
這句話,似乎就是郭恒此番說這么多言語的寓意,雙眸之中,冒著光。
姬夜瞳目光沉凝,她已經知道此番郭恒前來的意思了。和慕容澈私下底達成的計謀,郭恒并不知情,他認為嵋口關是風間雪打下來的,當初風間雪提出要將嵋口關的印信作為聘禮,獻給姬殘城,出于表面功夫,郭恒當場便答應下來了。
嵋口關雖然占地面積很小,人口也不多,但是卻是雪域通往漠北和翰林城的要道。也就是說,嵋口關被誰掌握在手,便是掌握住了雪域通往內地的鑰匙。也是這樣,所以姬殘城和郭恒,才會如此重視,才會迫不及待想要拿到那個嵋口關的印信。
想必這個印記才是讓他郭恒坐立不安的真正原因吧,要是落在了姬殘成的手中的話,他郭恒便是又少了幾分勝算呢。
風間雪俊秀得如同妖魅一般的臉上,突然又浮上了迷茫的神色:“對了,印信是放在哪里了呢?唉!這段時間郭皇叔送來的胡姬,舞技真是不錯啊!這一鬧,就忘記一些重要的事情了。瞳瞳,你可還記得?”
風間雪的眸子中滿是疑惑其中還帶著微微的懊惱,似乎因為自己竟然忘記了這樣重要的東西微微的自責一般。
而因為風間雪的話,郭恒的目光,也轉向了姬夜瞳。
姬夜瞳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知道,風間雪這是在試探自己的意思。若是記得,便是答應交出印信;若是回答不記得了,便是不愿意。
五年的時間,培養出來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比擬的。心中稍微一權衡,她便回答道:“都幾個月了,又是你自己放的,我哪里記得?”
郭恒此番突然要嵋口關的印信,肯定是有什么計劃要實行,或者是在證實心中的什么想法。所以,姬夜瞳要拖延一下,看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誰知,風間雪卻像是根本沒有了解她的意思一般,而是突然倍感驚喜似地笑道:“記起來了,原來是放在書房的抽屜里了。郭皇叔,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在姬夜瞳的目光之中,風間雪的速度很是驚人,不一會兒,就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過來了。
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方白玉雕刻而成的印信,造型古樸大氣!郭恒撩起衣袖,將印信反過來,看看下面依舊沾著紅色印泥的古體篆字,頓時笑吟吟地放下了,將盒蓋小心地蓋上。
風間雪嘴角微微一笑,將錦盒推向了郭恒那邊,說道:“這印信,放在我這里,遲早會丟,還是請郭皇叔暫且先行保管吧!”
此時的風間雪笑的就像是一個完全沒有心機的孩子,單純的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在了他那張越發俊美的臉上。
如果不是姬夜瞳找已經知道風間雪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肯定不會懷疑他此時說的話語到底是真是假,因為無亂是表情還是神態,風間雪現在做出來的都是滴水不漏。
頓了頓,風間雪從腰間將一塊兵符交出來,像是扔掉一樣破爛一般,扔在桌上,隨口說道:“還有這個,兵符吧?也沒什么用了,嵋口關的那幾萬駐軍,就交給皇叔調遣吧!皇叔說他們不善于攻擊性戰斗,那就調回來漠北,換上皇叔的親兵吧!”
這番,郭恒真的是高興了。自從上次給了風間雪幾萬兵馬,帶著去剿滅慕容澈。戰斗勝利了,凱旋歸來,但是卻讓郭恒更加擔憂了!第一是因為嵋口關的印信還在風間雪手中握著,他隨時會將印信作為聘禮獻給姬殘城;第二就是幾萬兵馬的兵符,一直還沒有上交給他。雖然風間雪已經被自己架空,是個名義上的太子而已,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現在風間雪自己主動,將兵符和印信都交了出來,他依舊還原成為剛來的時候那般,身邊只有一個姬夜瞳了,又是光桿司令了。想到此,郭恒的笑意,便像是春水一般,蕩漾在一張老臉上。現在,他終于能夠睡得安穩了。這個年,也能沒有牽掛地過了。
姬夜瞳還真沒有想到風間雪竟然會將這兩樣如此重要的東西輕易的交給郭恒這個老狐貍,但她覺得,風間雪應該是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了。而她現在要做的自然是不動聲色的看著,一切都讓風間雪自己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