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活著,我心中也就不會有那么大的負罪感。我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來到這里純屬幸運,現在,這份幸運,就此終結。
姬夜瞳感受著身體往下墜的感覺,閉上眼睛,耳邊是風的聲音。
下墜的勢頭,突然間停止。
手臂被人拉住,姬夜瞳一抬頭,就看到風間雪狹長秀美的眼眸,清澈、堅韌。
一屁股坐在石壁內的洞里,姬夜瞳一身冷汗,打量著石洞內壁的鑿痕,不禁苦笑。這個洞穴,是當時在狩獵大會還未開始的時候,自己探索地形的時候發現的,想借用這個懸崖引風間雪上當、造成自己已經死去的假象,于是便利用工具,將這個洞穴重新開鑿了一下。沒想到現在,這個當初想用來害人的洞穴,居然成為了危急之時救命的稻草。
真是諷刺……
不自覺的姬夜瞳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苦笑。
風間雪靠在石壁內側,皺著眉,打量著石壁上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聯想起姬夜瞳進入狩獵場以來的一系列奇怪行為,心中一驚想出了個大概,便凝眉問道:“你早就知道這里有一個可以避難的石洞?”
姬夜瞳也不隱瞞,說道:“早就知道,而且,這個石洞之所以會有這么大,也是我的杰作。”說完,便拿起匕首,借著外面閃進來的雪光和暗淡星光,在石壁內側到處搜索著什么。
身后,風間雪縮著身子,斂眉,望著少女的一切行動。
“嗯,就在這里了。”匕首刮開的泥土明顯松軟,里面,掉下來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打開油紙包,里面的東西還挺多:干糧、火石、火折子、銀票,還有一些風間雪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少女撿起一個烘干的燒餅,遞給風間雪:“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吧?吃點,補充體力。”
風間雪沒有接,而是冷冷問道:“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姬殘城的行動,而且還為自己想好了這么完善的一條退路?真是個富有心計的女子!我風間家族亡于你手,并不覺得丟人。”
姬夜瞳淡淡說道:“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不要妄下結論。這個山洞,其實還是拜你所賜。”
頓了頓,少女繼續說道:“狩獵場,你想要置我于死地的計劃,當你在花園和龐毓商量的時候,我已經得知了。所以,我必須要為自己準備,不能死在你的手上。也就是這樣,這個山洞才會存在,你現在才會有個避難之所。”
風間雪冷哼一聲:“小小年紀,會有如此般的計謀?你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著你。是姬殘城吧?”
姬夜瞳的眉微微挑了挑,笑道:“你猜錯了,我的背后,始終只有自己的意志力在主宰著自己的一切行動。姬殘城若是知道的話,現在會不下來找你?”
“誰知道你們父女又想搞什么勾當?”
“你既然這么恨我,為何方才又救我?干脆讓我掉下去算了,這樣你也落得個安心了。”
風間雪白了她一眼,說道:“我風間雪不喜歡欠別人的情誼,你救了我,不管是何居心,都是救了我一條命。所以,現在我還給你,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以后若是相見,就當做是路人便好了。”
路人?姬夜瞳正在收拾油紙包的手,倏然停頓了一下。
油紙包中,還有衣服姬夜瞳自己繪制的地圖,打開,里面雖然并不算是很詳細的地圖,但是要塞和重要地區,都描繪在上面了。
風間雪湊了過來,纖長的手指上沾染著的血漬已經干透,指著地圖左上角,那個十字交叉上的特殊符號,問道:“這個是什么?上次在狩獵場見到你的小地圖上有這個符號,就一直想問你了。”
正在思考逃亡路線的姬夜瞳,有些不耐煩:“這是我們家鄉那邊用來表示東南西北的。”
“呃……那為何用這幾個歪歪扭扭的符號來代替呢?直接寫上東南西北,不是更加直接明了嗎?”
“你就當做是我的習慣吧!我喜歡這樣來描繪地圖。”姬夜瞳白了風間雪一眼,這是現代通用來表示東南西北的W、E、N、S,跟他這個古代人,自然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討了個沒趣,風間雪便不再說話,而是走到洞邊,用冰涼的雪將臉上和手上的血漬擦干凈。冰冷的雪在溫熱的身軀上接觸,不一會兒便融化成了水。
他是風間家族的太子,未來的國主,現在風眠城落入姬殘城的手里,重振家族的重任,已經落在年輕的肩膀上。突如其來的災難,他承受得住,只是未來,依舊在迷茫之中。
身后,一只手遞了上來,是姬夜瞳:“吃吧!雖然不好吃,但是,若是連肚子都不能填飽,要怎么才能復仇呢?”
接過燒餅,風間雪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正在狼吞虎咽的少年,突然間抬起頭來,認真說道:“姬夜瞳,你殺了我父皇,害我國破家亡。但是現在,我不會殺你。從此刻開始,你欠我的,不只是一條命那么簡單。”
少女緩緩抬頭,說道:“我并未欠你什么。”
“你以為我會相信,風眠城的兵力部署圖,屬于我的那一份,不是你偷走的么?”
姬夜瞳沒有回答。
“整個風眠城,能夠進入我書房,偷走我的那一份部署圖,也只有你姬夜瞳才有這個能耐了。”
“算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突然間,姬夜瞳匕首已經出鞘,抵在風間雪的脖子上,狠狠說道:“我一早就說過,那不是我所為。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我都無需背上這個黑鍋。”
風間雪冷笑:“我也就這句話,不管你如何說,除非你找出真正的證據或者是偷竊者,不然的話,我也不會相信你。”
說完,風間雪低下頭,將臉轉過去,望著懸崖下閃著雪光的樹林,說道:“我給了你最后的信任,你卻親自將它撕裂。從此以后,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姬夜瞳愣住了,想起那夜,在綠芙苑,一臉燦爛的少年,閃著清澈的眸子,給了自己簡短卻很有重量的一個字:信。
外面,北風還在呼嘯,洞內,沒有風,卻冰冷異常。
參照慕容澈離去的道路,姬夜瞳和風間雪,喬裝打扮,一路北上。
狩獵場懸崖內壁的洞穴,他們躲了整整兩天兩夜,最后,才找機會殺掉兩個正在尋找他們的鎧甲兵,穿上他們的衣服,拿著他們的腰牌,這才逃脫了狩獵場。
一路向北,翻過重重山谷,找了個小鎮,換上了普通商販的衣服,裝作是行商,往北方而去。
之所以走這條路,一則是比較安全,也是姬殘城意想不到的;二則,就是慕容澈也是從這邊而去。姬夜瞳騎在馬上,想著那個俊美的男子,這輩子,從此分道揚鑣。在山谷的路口,她離開他、毅然選擇了回頭去找風間雪,從那一分別,各自天涯。此生,還有機會再見么?
越往北,風雪就越大了。風間雪一直怕冷,但是到現在為止,他沒有了風眠城那副雍容華貴的裝扮,卻反而一句冷的話語,都沒有說。
也許風間雪的一生不會再有比從高高在上的王位繼承人忽然之間變成被人追殺通緝的逃犯更加坎坷的的事情了,也證實因為如此,他的變化才如此之大。
姬夜瞳側過臉去,望著一臉沉凝、正在思考著某些事情的風間雪,側臉棱角封面,原本細嫩的臉上,不但新添了幾道未愈的傷痕,也多了些風霜的顏色。
是不是人總要經過一些事情,才會突然間一夜長大?
還好,留在油紙包中的銀票,雖然不多,但是也足夠姬夜瞳和風間雪一路上的費用了。
在四面透風的茶亭,吃了一些簡單的飯菜,喝了一壺熱騰騰的茶水之后,兩人重新上路。
馬背上,風間雪突然問道:“要去哪里?”
一路上,從狩獵場逃出來開始,風間雪一直都跟在姬夜瞳的身后,從未問過要去到哪里?但是此刻,卻突然問道。
姬夜瞳了解,因為前面,一直是在躲避追兵,一直都有生命危險,隨時會被姬殘城的鎧甲兵剁成碎片,根本沒有機會,去想以后的事情。
但是現在,已經逃出來了,前路漫漫,關于以后的路,該如何走?
少女凝眉,說道:“一直向北,去找慕容澈吧!”
“慕容澈去北方了?我只當做他回了西南翰林城。”
“翰林城已經淪為了姬殘城的地盤,他回去還有什么用?”
略一思索,風間雪說道:“慕容家是以江湖勢力起家,現在就算翰林城淪陷了,至少,在江湖之中,各地都還有他們家族的勢力。我不一樣,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姬夜瞳加快了馬兒的速度,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她也在困惑。但是現在,風間雪想要活命,只能一直往北方,跟慕容澈要是會合了,兩個年輕人在一起,合力抵抗姬殘城,才會有機會取得勝利。
風間雪也加快了速度,一張俊美如同妖孽一般的臉,在素雅衣袍的襯托下,也并不顯得突兀,反而是有另外一番味道。此刻,他的目光迷離,望著漫無邊際的遠方,陷入了沉思之中。
馬兒突然停下,不愿意再往前了。
姬夜瞳四處望望,之間這是一處山谷,前面只有狹窄的一條山路,兩側是高高的山頭,四處,都沒有人煙。
姬夜瞳倏然間,回過神來,大喊一聲:“快!往回走!”
來不及調轉馬頭,卻見后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了一隊人馬。
這些人馬,不太像是姬殘城的鎧甲兵,也不是尚稹城的侍衛,到現在為止,姬夜瞳還沒有搞清楚,這路人馬,究竟是什么人?
人馬突然散開,中間,空出一條路來。一個穿著灰色保暖裘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朗,嘴上留著三撇長須,頗有一番遁世高人的風范。
身后,風間雪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郭皇叔。”
呃……郭皇叔?姬夜瞳愣住了。
為首的中年男子,微微笑道:“還好,老夫還沒有來遲。”
姬夜瞳還沒有反應過來,風間雪就已經騎著馬兒上去了。那位郭皇叔見狀,趕忙帶著手下的人,跪下:“郭恒見過太子殿下。”
雖然國家已滅,但是風間雪卻依舊一副與生俱來的王者風范,張開雙手,緩緩說道:“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