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已經有大批的鎧甲戰士,騎著馬,追趕著這兩位從姬殘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的少男少女,在他們的眼中,誰抓到了這兩個人或者是殺掉了他們,都將是無上的榮耀,不僅僅能夠封官進爵、得到萬貫家財,還能在新皇姬殘城面前,表達自己的忠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似乎永遠都是永恒不變的道理,而現在,只要是能夠表明自己的忠心,那么能夠得到的又豈是“財”字能夠說的清的?
為了這些所有的人似乎都紅了眼睛,就連他們自己的生命似乎也變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而唯一重要的便是誰能夠捉住這個逃亡的“三公主”。
小烏龜的速度,不是那些馬兒能夠追上的。
沿著主大街,踏過被戰火摧毀、子民四散的街道,迎著北風吹來的方向,往城門口而去。
“你相信我么?慕容澈?”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姬夜瞳大張著嘴巴,問道。
身后,是慕容澈的聲音:“自始至終,都信。”
姬夜瞳的心一暖,沒有說話。
“你用自己的命,逼我現身,是為了不讓姬殘城屠戮風眠城的無辜子民;說要自己親手殺死我,也是為了救我。這些,我都懂。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將沒有防備的背后對著你,面對重重包圍的時候,并肩作戰。因為,雖然有些東西沒有想明白,但是,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懷疑過你。因為在亂世,你也不過是姬殘城手中的一顆棋子。只不過,你這顆棋子,比較聰明。”
姬夜瞳握緊了抓著韁繩的手,手心的那個傷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那是屬于兩人的傷痕和印記。
多么希望這條路沒有追兵,沒有殺戮,沒有濃烈的政治色彩,與國家榮辱無關……這樣,他們就能騎在、著小烏龜,徜徉在煙花爛漫的三月江南。
現實容不得幻想。
小烏龜的速度,很快!將所有的追兵甩出了很遠,不一會兒,便到了逸景宮的北門城門。
勒住韁繩,小烏龜嘶叫一聲,停了下來。
果然如同姬夜瞳所料,城門已經緊閉了,上面站崗的,也已經不是風眠城原來的侍衛,而是換成了清一色的絳紅色鎧甲兵。
心再次陷入絕望,少女玉齒咬著殷紅的嘴唇,臉上的血漬已經在寒風之中被風干,留下紫黑色的丑陋污點。
“殺出去吧!”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少女的纖纖柔荑,聲音溫柔,卻帶著決絕。
手本能地縮了一下,但是卻沒有抗拒。來自手心的溫度,讓少女的心從絕望之中漸漸抽離出來。眸中,閃著自信的光芒。兩人在一起,殺出一條血路。只要有彼此在身邊,便是力量的源泉,哪怕到最后葬身在刀鋒之下,被人砍成肉醬,也無謂。
兩只手,手心都有著同樣的刀疤。掌心交握,疤痕相互覆蓋著。
生死關頭,陪在身邊的,是你。
城樓上的鎧甲兵已經發現了樓下騎著馬的兩個人。
慕容澈低著頭,將臉埋在姬夜瞳的背后,不說話。姬夜瞳則扯開嗓子,喊道:“我是姬殘城的三公主,快開城門,城主有事交代我去辦!”
城門上的侍衛互相望了望,猶豫。
“快點!”姬夜瞳從腰間拔出匕首,高舉著,喊道:“這是太子姬若玄的匕首,難道還在懷疑我的身份么?耽誤了城主的正事,誰能擔當得起?”
仔細看清楚了,那確實是以前太子姬若玄經常隨身攜帶的匕首,守城的侍衛們趕緊將沉重的城門打開。
姬夜瞳嘴角泛起笑意,駕的一聲,跟慕容澈騎著小烏龜,從半開的城門之中,跑出城去了。
剛出去不久,就在兩人以為逸景宮的北門居然如此輕易便通過了的時候,身后,響起了廝殺聲。
回頭望去,身后的追兵已經追了上來,連同守城的侍衛一起,涌出城門。
姬夜瞳咬著牙,只能加快了烏騅馬小烏龜的速度,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只要挺過去這一段路,就好了!前面,是一個官道的交叉路口,那里,有通往各處的道路。隨便選擇一條,姬殘城的兵力都會分散去尋找,到那時候,想要逃脫,就會容易多了。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身后這個男子死。因為你若死了,在這個時空,我的靈魂也就無處安放了。
從穿越過來到現在,半年的時間,所經歷的事情、受過的傷,不計其數。難道我這輩子都要在逃亡和殺戮之中度過么?
姬夜瞳的眉頭緊皺,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握著匕首。她不會認命,老天給了第二次生命,就要好好珍惜,不會平白無故便被別人奪取。在生命面前,她像是一個戰士,守衛著。
“等到天下大定,你會有什么打算?”突然間,背后的男子問道。
“嗯?”姬夜瞳微微一楞,然后回答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會跟自己喜歡的人,騎著小烏龜,游歷天下,然后慢慢在某個角落,老死。”
“就是現在這樣么?”慕容澈的手,環上了姬夜瞳的腰。
姬夜瞳的嬌軀震了震,然后一把拉開慕容澈的手,說道:“現在還是先想想怎么擺脫追兵,怎么抱住你這條命,然后回來為父親報仇吧!”
慕容澈閉上眼睛,將下巴靠在姬夜瞳的肩膀上,語氣平緩:“我沒有忘記。”
姬夜瞳嘆了口氣,父親的頭顱被扔在面前,仇人也近在咫尺,卻只能忍受國破家亡,沒有絲毫反抗的余地。他并非忘記了父親的仇恨、并非忘記了家國之恨、并非不孝、并非麻木!而是現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傷痛和仇恨到了絕點,反而不是外在能夠看出來的。
姬夜瞳就是他此刻唯一的安穩點,他渴望在她身上得到一絲絲心靈的安寧。
再堅強的人,也需要療傷。
追兵已經漸漸被擺脫,姬夜瞳卻突然間停住了小烏龜。
前面,已經是她在身后有著無數追兵的時候,渴望的三叉官道路口。但是現在,已經到了,她卻停了下來。
因為前面,是一大隊的兵馬。
為首的男子,穿著一身暗黑色的長袍,披著同色的錦裘,騎在高頭大馬上,一張俊臉似笑非笑。
曾經每次看到他,總會覺得像是身處于五月的向日葵從中一般,陽光、溫暖、向上。
但是現在,卻是另一番情景。
尚稹城的太子,姬若玄,此刻正帶著百來個鎧甲兵,在三岔路口,似乎已經等候多時,就是為了等待少女和慕容澈的到來一般。
上次見面,是在兩個月前的逸景宮,他護送失明了的妹妹來綠芙苑。幾日之后,他離開,兩人騎著馬,奔馳在初冬的江南大地上。
那時,就曾說過,若是以后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會如何?只是沒有想到,此刻,兩人這么快就陷入了對立的局面。
今日的姬若玄,沒有了往日的吊兒郎當,而是換上了一副沉靜的面容。身后的鎧甲兵已經立起了鐵盾,鐵盾后面,是拉開了的弓弩。
姬夜瞳知道這種弓弩,在風間家族的狩獵大會上,稱病缺席了的姬若玄,派人送來的,就是這種弓弩。制作精良,殺傷力極大!她就是用這箭,刺入了黑熊的頭顱。
少女瞇起了眼。
慕容澈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自然是知道這個姬家的太子,前幾年的狩獵大會,都見過,并且交談甚歡!當時的姬若玄,給人感覺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就連狩獵,也沒有盡全力,一副游戲人間的模樣。
不管曾經的幾次見面,有多么愉快,但是現在,政治立場已經將他們兩人推向了兩個極端。在這亂世,立場不一樣,情感也會變得薄弱。
沉默許久,姬若玄明媚的聲音響起,在這肅殺的氣氛之中,有些不搭調:“瞳瞳,跟哥哥回家去吧!你不該站在敵對的立場。風間家族沒有了,慕容家也沒有了,你不用和親了,可以安心回尚稹城,做姬家的三公主。”
說著,姬若玄對著姬夜瞳露出了笑容,竟然那樣的溫和,就像是一個十分愛護自己妹妹的好哥哥一般,只是,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