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塊記錄板，遠比吉栩所做的那面線索墻要復雜得多。不僅在嫌疑人的數量超過了三十個，而且在數據的詳細程度上，比吉栩在白板上徒手寫下的不知道要詳細和精確多少。更何況，這里包含有許多在連環爆炸后顯露出背叛星岸集團跡象的企業，它們大多是吉栩不熟悉，甚至從未聽說過的。

　　吉栩將記錄板的畫面放到很大，使自己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個嫌疑人的名稱和簡介。這也讓記錄板的畫面穿過了兩人的身體，就好像他們坐在黑夜中的一條小船里。

　　小船被吉栩拉進、推遠、旋轉、傾斜。在看清楚各個嫌疑人的整體懷疑系數后，吉栩發現了秦妍奇怪的排序方法。她將嫌疑系數高的放在中間，然后根據三個維度的數值像不同方向依次分布開去。所以在“小船”上，嫌疑人的圖形顯示出一種中間高四周地的金字塔形狀。

　　“你一定花了很多時間來整理這些數據吧。”

　　秦妍點了點頭，挨近了吉栩說道：“我記得你小時候畫過類似的東西，說是在玩推理游戲。所以我這次也試了試，做了這塊記錄板。”

　　當秦妍說是受了自己影響時，吉栩忍不住笑了。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卻又讓他特別心疼秦妍。為了這塊記錄板，這么多數據、文字資料、數字報表，秦妍一定花了很多個夜晚。

　　“其實我也做了一個，但是比你這個簡陋多了。我那塊是手寫的，就藏在宿舍里，我叫它線索墻。”

　　吉栩一邊說話一邊繼續看著放大后的記錄板，在幾乎最中間的位置，一個嫌疑人的照片一下子吸引住了他，那是路名的照片！

　　“你也在懷疑路名？”

　　秦妍沒有點頭，反而摸了摸自己的后腦：“沒辦法，從數據上來看他確實非常可疑。當我把路名加到記錄板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怎么可以那么理性，嚇了到我自己。”

　　吉栩能理解秦妍的感受，同時他也猜想著，秦妍在理性的狀態下應該不止將路名這一個“朋友”加到記錄板上。

　　他輕輕移動著記錄板，終于在外圈又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紀捷，錢楚瑤，錢楚瑜，馮沛，是個名字都在記錄板上，但是他們除了綠色的“對星岸集團科研項目的了解程度”一項是最大值以外，另兩個維度已經降到了很低很低的數值。秦妍應該是在緊急董事會以及馮沛報失重要資料后調整了他們的分值。目前的圖標形狀，說明他們如果背叛會對星岸產生極大的威脅，但是從個人以及所代表利益集團來看，暫時又不像對星岸有不良的動機。

　　雖然明知道這是一個信息化的記錄板，吉栩仍然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平、縮小，再推到自己距離秦妍半米左右的地方。然后他才向秦妍問道：“這個系統也是連接超級計算機的吧？”

　　“沒錯，下面有一整層，專門用來部署供這個房間使用的超級計算機。”

　　“是葉嘉良幫你安排的？”

　　秦妍搖了搖頭。她用手勢通知房間里的燈光完全亮起，然后拉著吉栩走了出去。

　　“是葉嘉良自己說的，不要讓他參與。我不知道他是理性到希望我們把他列在嫌疑人里，還是擔心他自己活不到那一天，急于要我在這些事情上獨立起來。”

　　吉栩想起來了，葉嘉良不止一次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做過類似的囑托。他更相信葉嘉良是覺得自己會在星岸之環陷落之前出事。因為從葉嘉良的角度看來，不可能有人在他活著的時候跨過他直接控制星岸之環。

　　吉栩又說道：“但是這個看上去和葉嘉良那里的超級計算機系統太像了，從房間結構到操作方法都一樣。”

　　“恩。”秦妍拉著吉栩重新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下，然后問道，“你還記得方一明么？”

　　“方一明……方一明……是那個負責在星岸醫學中心照顧Queenie的前星岸科研部主任？”

　　“是的，就是他幫我設計和部署了這套系統。”

　　吉栩馬上問道：“對了，方一明不是負責照顧Queenie嗎，為什么Queenie離開那一天他沒有出現？”

　　“他不愿意在現場看著Queenie離開。其實在Queenie正式離開之前，我已經告訴了方一明我們提前了解到了Queenie的最終結局。”秦妍深呼吸了一下，接著說道，“當他知道Queenie會回到十年前，和那個吉栩葬在一起的時候，他顯得很開心。我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為Queenie感到開心。”

　　不論是方一明自己已經結了婚的緣故，還是他真的有如此寬大的眼界和胸懷，這一刻吉栩都非常欽佩他。至少方一明真的是以Queenie的角度在思考，他能夠理解Queenie對于回去和吉栩葬在一起會有多么滿足。

　　秦妍接著說道：“方一明覺得，既然Queenie注定了有一個彌補她遺憾的結局，也就意味著他的工作到此結束了，他不想再空拿星岸集團的薪水。所以他問我還有什么事情能讓他做，如果沒有的話他準備辭職離開。”

　　“然后葉嘉良就推薦由他負責設計你這里的超級計算機系統？”

　　“是的，其實星岸之環的那套系統當年就是他和葉嘉良一起設計的。所以這里交給他來做很適合，你應該也發現了，他保留了很多和星岸之環一樣的設置。”

　　吉栩點了點頭。

　　“但是，葉嘉良要求他留了一個單向的接口。”

　　“單向？”

　　“就是葉嘉良可以把他獲得的情報、線索上傳到我這里，但是他自己沒有查看我這邊信息的權限。”

　　吉栩笑了一聲，點著頭說：“他就是這樣的人。嚴謹，還特別無趣，所以單身到現在。”

　　這個“無趣”和“單身到現在”似乎讓秦妍想起了什么，她眨了幾下眼睛，伸出手來學著一年前葉嘉良“變魔術”時將手伸進漩渦的動作，然后和吉栩一起大笑了起來。

　　那時候，嚴肅、無趣，連開玩笑都特別生硬的葉嘉良，遠不如他現在給吉栩的印象這么全面。至少，他對賀念之有著非常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