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個問題，吉栩就后悔了。問秦妍準備怎么做，就等于是讓秦妍在兩個選項中選擇一個。但是對于秦妍，哪怕只是在心理作出決定，也一定是一件讓她備受煎熬的事情。

　　于是他轉移了話題：“秦妍，你現在在哪里？”

　　“我和馮媽媽住在天目山上的農莊。你知道么，吉栩，這里真的就是在云霧里。白天的時候，你能夠看到遠處的云，飄著飄著到跟前就變成了霧。”

　　“真好。”吉栩晃了一下還有些疼的腦袋，努力想象秦妍所描述的畫面。

　　但是他沒想到，秦妍又轉回了剛才的問題：“我準備約錢心怡談一談。”

　　“約她談？”

　　“是的。我想告訴她關于她的疾病，關于階梯計劃，讓她自己做決定。”

　　吉栩搖起頭來。但是想到自己是在通電話，秦妍看不見，他又馬上說道：“怎么可以這樣。告訴她階梯計劃的內容？她本來就心臟不好，你這么一說會嚇到她的……”

　　“吉栩，我知道你很喜歡她，很擔心她。我也很喜歡她呀……”

　　“秦妍！你又亂說！”這一次吉栩是吼出來的。

　　“好了好了”秦妍笑著說，“我其實是想說，在之前的幾次見面中，她也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這么好看又這么溫柔的小姐姐，誰都會喜歡，不是么？所以說，我和你一樣，是真心希望她好，希望她健康。但是對于她的治療方案，我還是希望由她自己做出決定。”

　　就是說，秦妍的選擇是讓電車問題做了改變。變成一個被綁在軌道轉向器上，眼看就要被電車撞死的人。但是她可以選擇拉動扳手改變電車的方向，讓電車撞死其他幾個無辜的人。

　　不拉扳手，就是死；拉動扳手，就成為兇手……秦妍是想把這道無比殘忍的選擇題拋到錢心怡手里嗎？

　　秦妍接著解釋道：“我會注意說話的方式。把這一切說成是星岸集團科研部、星岸醫(yī)學中心、星岸制藥集團共同做的一個治療方案。只說我們有計劃，還只是計劃，去嘗試利用克隆的手段治療一些絕癥。而這其中，就包括了她的心臟疾病。但是最終的決定權，在病人手中。”

　　吉栩明白秦妍的用心。她不但照顧了錢心怡的感受，還保護了她心目中爸爸和姑姑的形象。雖然秦妍將說謊的責任全背到自己身上，但這仍然沒有改變問題的本質。

　　而且，秦妍還承擔了另一份責任。吉栩接著分析道：“她還是很有可能會拒絕這種治療方式。然后，錢楚瑤和錢楚瑜，他們就會記恨你把階梯計劃告訴錢心怡。”

　　秦妍慢慢地回答道：“如果她愿意接受治療，我就批準這項計劃，就當作這就是星岸集團的宿命。但如果她的選擇，是拒絕以這種方式治療的話，我就會告訴錢楚瑤，是我不同意。反正不論誰否決掉這份計劃他們都會記恨，就讓我扛下來，別再把事情搞得更復雜了。”

　　“秦妍，你當了總裁后變得更傻了……”

　　電話的那頭，傳來秦妍長長的笑聲。她突然又說：“吉栩，給你聽一下就在我窗口的聲音。”

　　吉栩將手肘撐在桌上，對著手機仔細聆聽：“那……是不是水流的聲音。”

　　“對啊，山泉就從我的窗外流過。一開始會覺得有點吵，但是適應了它的聲音后，會覺得這才是最催眠的聲音。”

　　秦妍長時間地放著這個聲音。湍急的流水聲，還有隱約的鳥叫聲。

　　這就是自然的聲音，生命的聲音。

　　在后半夜的夢境中，吉栩一直會夢見潺潺的流水、綿延的丘陵、滿山的綠樹，還有在其中奔跑的秦妍。

　　直到，天大亮后他猛地睜開雙眼。

　　“錢楚瑜，錢楚瑤……”

　　吉栩從床上跑起來，走到另一件臥室。

　　掛在墻上的白板，向外的一面寫的都是大學數學的課目以及其中主要的知識點。幸好自己昨天并沒有忘記將它翻到這一面。

　　吉栩抬起白板，翻到了另一面，又看了一會他曾經寫下的嫌疑人名字。

　　這一次，他加上了兩個。錢楚瑤，錢楚瑜。懷疑理由是：錢心怡的病。

　　先只寫這些吧。吉栩又將白板翻了回去掛號。在刷牙洗臉后，他再次坐到一樓的大桌子旁，開始使用電腦。

　　登錄星岸內網，查詢人員信息，錢楚瑜。

　　錢楚瑜的照片和資料跳了出來。吉栩見過他，或者說，在VR會議中見過他的虛擬形象。和卡通化的虛擬形象相比，從照片才能看出錢楚瑜的特點。五十來歲的微胖男性，看上去慈祥和無害的臉龐。

　　那畢竟是一個父親。

　　但是當吉栩再打開錢楚瑤照片和資料時，他并沒有繼續(xù)得出“那畢竟是一個母親”的結論。

　　錢楚瑤是一位一看就非常強勢的女性。她在照片上所展現的那雙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和她的女兒蔣一茹如出一轍。

　　從星岸集團的資料來看，兩人可以說是業(yè)績卓著。

　　錢楚瑜勤勤懇懇地在科研部從事藥物研發(fā)和人類基因研究有相關的工作，已經有二十年。錢楚瑤進入星岸集團比她的弟弟稍晚兩年，但是她憑借著敏銳的觀察力和鐵腕的管理迅速成為星岸制藥的頭號人物。

　　在J先生去世，霍弘文接手星岸集團后，他的管理理念就是形成葉嘉良、錢楚瑤、紀捷三個從強到弱并不完全均等的互相牽制關系。也就是靠著這種內部平衡，星岸才在沒有絕對核心的情況下平穩(wěn)地度過了十六年。

　　秦妍現在是星岸集團的總裁。她，不應該充當那個破壞內部平衡的人。

　　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吉栩想到一個可以幫助秦妍的方法。那就是讓錢楚瑤和錢楚瑜認為，是自己把階梯計劃透露給了錢心怡。讓他們記恨自己。甚至可以讓秦妍出面，狠很地處罰自己。

　　這是一個非常幼稚，但是又行之有效的辦法。

　　所以，吉栩要先想好，怎么和錢心怡說。然后，就是約她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