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無邊無際的大雪。
陰謀氣息不知不覺地籠罩了整座京城,百姓們紛紛閉門不出,街上只有風掠過刮起破燈籠的嘶吼。
“上朝。”
“吾皇萬歲萬萬歲!”
寧征卿俯首的同時,不屑地勾起嘴角。
最后再讓你們遲系血脈囂張幾日,馬上就是遲系斷絕的時日,就快了。
“大人們可有要事上報?”清安聲音尖銳。
“回稟陛下,臣有要事!
遲覆著一身白袍不染纖塵,眉眼間滿是決絕,宛若天上仙人,一字一眼擲地有聲:“寧丞相為首的臣子中飽私囊,欺壓百姓,作奸犯科無數(shù)。且寧丞相有策反之心,妄圖一手遮天!”
一時間,滿朝嘩然,與寧征卿結黨營私之人無不驚慌失措。
寧征卿心中明明滿腔震驚,卻冷靜地跪了下來:“陛下!五王爺所說皆是無憑無據(jù),空口誹謗臣!”
話音剛落,清安已經(jīng)開始敞讀手中的竹簡,大殿一片死寂。
“攔兵部第二十八次編隊一千晌銀,武器若干……十二月二十至十二月廿八京城苛收賦稅共計五百兩,黃州等十余地統(tǒng)計一千兩……新增寧兵等軍支三百人……”
遲煜的面孔藏在層層珠簾后,沉默不語,卻叫人膽戰(zhàn)心驚。
待到清安把十余卷竹簡一字一句念完后,遲煜緩緩開口:“寧征卿,枉朕以為你雖然手腳不干凈,但不至于奪人性命。現(xiàn)今,朕終于明白了,朕也累了!
“當年朕就不該聽信你的讒言,這般無恥地奪了容天浩的命……事到如今,你也該下地去懺悔了。”
寧征卿沉重的臉色突然消失,他大笑出聲:“狗皇帝,你果然和你爹一樣老奸巨猾!哈哈哈哈哈,誰說我沒后路?既然如此,今天我就讓遲系徹底覆滅!”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殿門,無人敢攔。
“忘了告訴寧丞相了,你的寧兵……可都在我手里!边t覆笑得涼薄,“他們已經(jīng)被我調去京城外了,你想要謀反,可惜差了一步……你把我算漏了。”
寧征卿瘋癲的身影頓時停駐在原地,他僵硬地回頭,滿目恨意:“你竟能操控我的心腹!”
他想起前幾日他詢問掌控寧兵動向的幾個心腹,明明幾人皆說一切具備只欠東風。
寧征卿對這些跟了他五六年的死忠很是信任,并沒有多想去落實情況,況且他是文臣,不太懂這些兵法。
遲覆淡然:“你的心腹?那是江國師的人。至于你的私兵,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被剿殺完了!卑敌l(wèi)營派遣的長期臥底,無聲無息蟄伏數(shù)年,只為一朝封喉。
好一個遲覆,好一個容家后代,容天浩都死了,我仍不能成功,到底問題在哪?在哪!我辛辛苦苦布了十六年的局,就這么推翻了!
寧征卿一腳踏了空,直直氣昏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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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女者流放,其余男者皆被抄斬。
“午時三刻,行刑!”刑部尚書威風凜凜地坐在遲煜一側,莊重宣布。
寧征卿身著白色囚衣,滿身是傷,狼狽地趴在斷頭臺上,卻沖臺上遲覆猙獰地笑:“你以為那個位子上的人,真的能信你?一個權傾朝野的可以頂替他的人!”
一生機關算盡的遲覆登時一愣,他嘴角習慣性揚起一個冷笑的弧度,沒有理睬他。
只是他微微一轉頭,忽然看見高高在上的皇帝深邃看不透的眼睛,他那整張面孔都隱藏在陰影中,無情無欲,好像只有權勢,沒有人味。
遲覆頭一次感到了名為害怕的東西。
他還沒有把這朝堂的奸惡黨羽清理干凈,他的姑娘還在千里外的西北和蠻人負隅頑抗,他不能就這么死了,不然那些殘黨萬一前后夾擊他的姑娘,該怎么辦?
直到。
與遲覆有婚的寧悅奚被突然扔到斷頭臺上來。
“罪臣之女,必當斬之,其余人可被饒恕!毙滩可袝従徑忉尩,“雖說女流之輩……”
“等等!”
遲煜驀地出聲。
遲覆也愣了。
寧悅奚無論如何都是他的王妃,怎地突然穿了一身囚衣,上了斷頭臺?
“清安!”遲煜語氣竟有些激動,“把她領過來!”
清安恭順地牽著寧悅奚的鎖鏈,快步走到遲煜面前。
寧悅奚雖然遭受毒打,仍掩蓋不住傾國的美貌,遲煜起身,撥開了她臟亂的碎發(fā),用很輕的聲音說道:“我找你好久,好久!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寧悅奚滿目恨意:“狗皇帝,要殺快點!”
遲煜恍若沒聽見一般,竟癡癡地端詳著她的臉:“你變了好多!
寧悅奚死咬下唇,忽然掙脫了遲煜的手,沖向一旁的木柱要尋死,卻被護衛(wèi)一掌攔了下來。
她被劈了一掌,嬌弱的女子身心不穩(wěn),一通踉蹌,直直摔下了高臺。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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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遲煜殺了很多很多人。
清安護在一個婢女面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皇上,不能再殺了。您這樣,寧姑娘九泉下也不會安寧的!”
遲煜拿著滴血的長劍,皇冕掉落,絕美的面孔展露無遺。可是他卻目光呆滯,看天空是灰黑的,好像……心上也一片灰黑。
無論過去多久,他總記得那個梅花的冬天,披著棉襖的小姑娘,深一腳淺一腳踩雪的身影,和忽然回過頭來對他燦爛明媚的笑顏。
那一天在角亭里,他問她未來想要做成什么事。
她說的是:“我呀!我以后,就想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浪跡天涯,看遍大江山水,大漠風光!”
如今……
如今他親手害死了她。
沒有山水沒有風光,只有滿地的鮮血,心靈的重創(chuàng)和永遠不會再醒來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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