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到軍區醫院治療。
在這里,渡過了三天平靜的時光。
三天里我想了很多事,從自己參與基因改造實驗,到現在的情形。
我深深的感受到,現實似乎離我越來越遠。
原本,在面對生活各種困難的時候,我都可以堅強勇敢,永遠保持樂觀,并竭盡自己的所能客服困難,事實上,我也確實做到了,做的比大多數人要完美。
但現在,我對自己的一切產生了懷疑。
我仿佛做了個可怕的噩夢,我希望夢境有醒來的一天。因為這帶給我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我成了最沒用的廢物,無論到哪里,都會有人因為我而犧牲,然而我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自己身邊死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有家庭有林琳的現實生活,或者像現在一般,刺激的超現實體驗,我覺得相當沮喪,我無法解決這一切。
尤其是對于卓婷的死,我覺得深深的內疚和自責。
卓婷的音容笑貌以及臨死前的場景在這三天內總是在我的腦海回蕩,讓我整個人游離在現實和虛幻的邊緣,如同行尸走肉,痛苦不已。
就在我心里胡思亂想,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晚上表哥趕了過來。
“對不起啊,小峰,因為要處理一些事情,所以前兩天一直沒時間來看你。”表哥跟我解釋,又關切的問道:“你怎么樣了?”
我躺在病床上,頭上身上都包裹著繃帶,即便傷勢比較嚴重,但和千瘡百孔的內心相比,這種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我搖了搖頭,說沒事。
“明天首長也會過來看你的,還有你的兩個戰友和龍組的兄弟們。”表哥看出我神色似乎不對,又問道:“小峰,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心里非常難過而已!蔽覈@了口氣,說道,“在敵人巢穴的這段日子,我被關在鐵籠,看著身邊的一個個同伴受盡折磨最后,慢慢的死去,我當時真的希望受折磨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們。我不但無能為力,反而要卓婷和葛醫生來救我,她們只是女人,更是普通人,我被基因改造過,是真正的基因戰士,卻無法保護她們,眼睜睜的看著卓婷在我眼前被殺,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臉面活在這世上。”
聽到我的話,表哥感覺非常詫異,皺眉道:“喂,小峰,你在想什么?你怎么會這么想?”
“那我該怎么想?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師傅和算命的都說我是貪狼兇星轉世,注定孤苦一生,我不但沒法替朋友同伴做任何事,反而還會害死他們,與其這樣我應該像師傅一樣,找個深山老林躲藏起來,一輩子不出現,或者干脆撕掉算了!蔽已廴τ行┌l紅,沮喪而痛苦的說道。
表哥卻雙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對我說道:“小峰,抬頭看著我!
我無動于衷。
“看著我!”表哥的聲音嚴厲了許多。
我這才沒精打采的抬起頭。
表哥的眼神格外堅定,神色也很認真,他深深的看著我,說道:“小峰, 你知道嗎,在我臥底失敗,差點被殺的時候,我也有和你相同的疑問,我覺得我就是個廢物,不但搞砸了臥底的事,還連累了夢凌和你。雖然后來我們都沒有出事,但此后在家的生活,我整個人無比的頹廢,外加受了傷,覺得自己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看到了你的成長,每次看到你,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對于生活的熱情和渴望,一起為了朋友同伴兩面插刀的決心。我大概從來沒跟你說過,在你臥底回來后,我覺得你是那么的優秀。你比我要出色太多,無論是在身手方面,還是其他任何事情上!
“這一點,讓我覺得特別沮喪,我甚至有一段時間很嫉妒你;蛟S你看到表面上我有說有笑,和夢凌在一起非常開心幸福,但我內心卻越發的不認可自己,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直到結婚那晚我和你交手,是你打醒了我,讓我有再次對生活充滿激情的動力,而敢于努力挑戰和突破自己。”
“雖然,我現在依舊一條腿殘廢,以前的我會覺得非常悲觀,認為腿瘸了,即便裝上了義肢,也回不到過去的狀態了。但現在我回想,與其說我是殘廢,不如說我多了一條機械腿,最起碼我有很小的一方面和那些生化機械人有了共同之處,那么,為什么我還會覺得自己軟弱呢?”
表哥頓了一頓,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峰,你聽著,在我眼里,你永遠是最優秀的;蛟S,你現在經歷了更多比以前更困難的事,死去的人也隨之增多,這讓你覺得無法適應,對自己產生懷疑。但相信我,只要挺過這段時間,我相信你會變得更強大,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
“再說,他們的死并不是你的責任,你完全不用為此感到內疚和自責。他們信任你,覺得和你是朋友,才會義無反顧的保護你,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你應該為他們感到驕傲,并牢記這一點,連帶他們那一份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望,更好的活下去,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強,從而為他們報仇!
表哥終于將自己內心的東西毫無保留的于我分享,然后認真的看著我問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沒回答他的話,再次低下了頭。
表哥嘆了口氣,松開手,站起身說道:“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未來的路會格外艱難,甚至很有可能會面臨比以前更可怕的危險,一不小心自己就要葬身其中。面對種種困難,你要做的不是選擇逃避和用消極的心態看待此事。你應該努力克服眼前及未來的困難,讓自己永遠保持對生活的激情和渴望,這樣咱們以后才能有機會活著看到自己的家人,以及你的未婚妻林琳,和家人幸福的生活在這一起!
說完這番話,表哥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道:“你好好休息,不要太累,我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表哥走了,我依舊坐在床上發呆。
表哥認為我是最優秀的人讓我的確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我的偶像就是表哥。
表哥這么認可我,是我從來沒想過的,以前也從沒聽過他說這句話。
我承認,表哥說的話很對,我確實需要這么做,但是真正要我按照表哥所想的去做,以我目前的狀態實在難以做到,我忘不了顧宏偉他們的死,忘不了卓婷因我犧牲。
不知在床上坐了多久,我突然想起床走走。
我拔掉身上的針管,拄著拐杖艱難的離開了病房。
醫院后面有個大公園,和醫院一體,供長期住院的病人病情好點出來散心用的。
現在是春季,公園內百花齊放,沁人沁脾。
今晚的月亮也很圓,不過晚上外面有些風,早上在家屬陪同下來這里散心的病人這時候也一個見不到。
我找了張長椅坐下,望著天上的月亮,感受著春天的氣息,心里想著表哥剛才對我說的一番話。
而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個小姑娘。
大概只有**歲左右,穿著病號服,正在不遠處采花。
她戴著絨線帽,潔白粉嫩的可愛小臉掛著幸福的神色,將一朵花放在自己鼻間輕嗅,然后閉上眼睛露出一副極為陶醉的表情。
我心里暗想,還是小孩子快樂,即便生了病,也不會因此煩惱,總能找到讓自己高興的法子。
我突然來了興趣,起身走到小女孩身邊,問道:“小姑娘,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病房?”
小女孩抬頭看向我,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顯得極為靈動,精致粉嫩的俏臉跟瓷娃娃一般,雖然年紀還小,但依舊能想得到她長大一定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叔叔好。”沒想到她居然禮貌的跟我打招呼。
不過這一聲叔叔讓我措手不及,我苦笑:“我有那么老嗎?”
小女孩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用手示意一下我的下巴。
我一摸,下巴的胡須已經非常濃密,大概有一個月沒清理了吧,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問道:“你在這做什么?”
“采花呀,叔叔不覺得這里的花很漂亮嗎?”小女孩很有禮貌的說道。
讓我突然覺得,這女孩似乎比同齡人要早熟一些。
“你可以每天白天來看花,為什么要選擇晚上?”我隨口問道。
小女孩沒回答,而是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自己的光頭。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了聲對不起。
小女孩卻笑道:“這有什么對不起的,我還要謝謝叔叔晚上陪我聊天呢。整天待在病房太無聊了,所以我有事沒事就會偷溜出來,即便多一點時間看看外面的世界,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花,對我來說也是這世界上最美妙不過的一件事!
我能理解她說的話。小女孩顯然得了癌癥,在做化療,才會呈現光頭的情況,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甚至有可能死掉,所以想抓住生命中寶貴的時間。
但即便如此,從一個**歲大小姑娘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我非常驚訝。
這樣一比,我所面臨的處境比她好多了,她一個小女孩居然如此樂觀,絲毫看不到即將面臨死亡的害怕和沮喪,讓人頓時有些刮目相看。
我又問小女孩:“你害怕嗎?”
小女孩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指了她的頭,她又笑了起來,說道:“害怕呀。但是我更害怕我爸爸媽媽為了我花光所有的錢,到最后,還無法治好我的病。我想他們到時候一定會非常非常難過,所以我盡量讓自己每天保持笑臉,讓爸爸媽媽看到我即便是在生病的時候,也不會害怕,我喜歡花,喜歡月亮,喜歡爸爸媽媽,喜歡一切。我會好好珍惜有爸爸媽媽在的時間。”
聽到小女孩的話,我渾身一震,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
**歲大的小女孩,居然懂得這么多道理,明知道自己得的是全世界最難被治愈的病,還是能夠保持微笑,不希望爸爸媽媽傷心,而快樂擁抱生活的每一天。
相比之下,我簡直羞愧的無地自容。
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叫聲:“小婷,快回來,你還在那干什么,外面風大!”
是一位少婦,旁邊牽著她手的男人,估計就是小女孩的父親。
小女孩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爸爸媽媽,我知道啦,我馬上就進去!”
她說完又做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將手里的花朵送給我一朵,笑道:“大哥哥,這朵送給你,希望你早點康復!
“謝謝。”我看著手里的小紅花,再看了看這個名叫小婷的女孩,心靈深深被觸動了。
小女孩調皮的朝我眨了眨眼睛,說道:“那我進去咯。大哥哥,我覺得你還是胡子刮掉比較好!
“我知道了!蔽页龘]了揮手。
小婷進醫院去了,我一個站在原地良久,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滿園的鮮花,和我剛出來看到的那種幽暗陰冷完全不同,是那么的美麗。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將小紅花小心翼翼的放進口袋,然后拄著拐杖重新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