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緩緩醒來的時候，聞到了熟悉消毒藥水的味道，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以及日光燈。

無疑，這是醫院的病房。

感覺自己的頭好像被繃帶裹得緊緊的還貼著而過，十分難受，我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

頭有點疼，不過力氣已經恢復了，坐起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張張滿懷關切和擔心的臉。

坐在輪椅上的師傅、熏姐姐，還有我爸媽都來了。

看到我醒來，幾個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笑意，我媽問我要不要緊。

我卻猛然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預料中的場景竟然沒有發生，師傅和熏姐姐都好端端的在病房，看樣子也沒什么地方受傷，這讓我極為納悶。

我明明記得昏迷前一個拿鏟子的漢子把我打昏，剩下幾個雖然被我打倒，但應該還沒完全喪失戰斗力，更何況遠處還有兩個帶安全帽的在圍觀，他們都是一伙的，按道理不會對師傅和熏姐姐手下留情啊，現在完好無損，就不得不讓人費解了。

當然，疑惑的同時，我心里長長舒了一口氣，師傅和熏姐姐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忍不住問道：“師傅，我昏迷后情形不是對你們很不利嗎，你們怎么脫險的？還把我送到了醫院？”

師傅聽了我的話，神色變得有些暗淡，嘆了口氣，沒說話。

熏姐姐難過的說道：“你被打昏之后頭上流了很多血，當時情況很危急，那幾個地痞流氓還想對我和齊大爺動手，齊大爺為了保護我和你不受傷害，主動提出讓出這塊地方，以后不會再到山上去，剛好那時候鼎盛集團的兩個高層也來了，才阻止了幾個地痞流氓對我們動手。這不，我們連大媽的骨灰盒都帶下山來了。”

聽到這話，我心中又是震驚又是難受。

師傅之所以弄成現在這副傷殘模樣，就是因為不肯賣房子，想在臥龍山落葉生根，死后和師母安葬在一起。

即便房子被燒毀，還可以選擇在廢墟上重建，然而現在師傅居然為了我和熏姐姐，主動做出了令他最不甘心的退讓，這位鐵骨錚錚的抗戰老英雄舍棄了他住了大半輩子住的地方，我想當時他的內心一定非常的痛苦和糾結。

我眼圈一紅，差點忍不住落淚，我看向師傅，師傅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

我喉頭有些哽咽道：“師傅，你”

師傅卻微微笑了起來，打斷了我的話：“峰小子，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當時這是唯一能夠讓我們脫險的辦法，而且就算老頭子不肯做出讓步怎么樣，就算在那地方重新蓋房，也一樣會遭到那幫家伙的連翻針對，老頭子老了，也不想再折騰了，就隨他們去吧。”

師傅雖然說的輕松，但我去感覺到了他眼神中透出的一絲不甘。

說完這話，師傅神色顯得有些疲憊，對熏姐姐說道：“薰丫頭，帶老頭子回病房吧，我有些累了。”

熏姐姐點了點頭，眼中說不出的難受，不過只能無奈推著師傅出了病房。

看著坐在輪椅上那落寞的身影緩緩離開，我的心里像針刺一般，要不是因為我沒能打過幾個老混混，說不定師傅也不會做出退讓，都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心里內疚自責，感覺頭又有些發暈。

我爸媽就在病床邊，剛才他們在一旁聽著，但因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也不了解情況，只知道我是被幾個老地痞流氓打了，所以插不上話。

現在見到我暗淡的表情，我媽也很難過：“峰峰，你沒事吧，你們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在山上和幾個老混混打了起來？”

這時候我爸卻開口了：“你少問幾句，沒看到孩子現在傷還很重嗎，小峰昏迷了一晚上，還沒吃東西，你去給他弄點吃的。”

我媽聽了我爸前半句話原本還有些不高興，但聽到后面的話，轉而對我關心說道：“對，峰峰你還沒吃東西，我去弄點吃的來。”

我媽離開病房，房間里就只剩下我和我爸。

我爸坐在我病床邊上，我倆沒什么話說，彼此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我爸才緩緩開口道：“小峰，我是初中畢業的，沒什么文化，不過有些話我還是想對你的說。我看的出來，你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雖然在我和你媽面前表現的很老實，但骨子里一股倔強和叛逆是沒法改變的。不過我只希望你記住一點，以后做人做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我爸突然鄭重其事對我說出這么一番話什么意思，我猜他大概是覺得我我總跟人打架受傷，以后說不定會走上歪路，才這么跟我說的。

雖然疑惑，但我還是用心記住了這句話，朝他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就和師傅在醫院相依為伴，其實我傷的并不是很嚴重，頭上縫了十幾針，還有些輕微腦震蕩而已。

學校已經開學了，我媽早就給我請了一個月長假。楊洋、錢凱等一幫好兄弟也來醫院看過我兩次，讓我好好養傷，回去的時候好好制霸高一。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讓我對這個社會以及自己的行為想法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對于學校的事不再那么關心了，其實是我覺得自己變成熟了許多

所以當楊洋他們對我這么說的時候，我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么。

在醫院的日子自然是比較枯燥的，還好有師傅陪著我。

在醫院的第五天，我在病房就有些待不住了，每天都會堅持在醫院跑步、扎馬步、練拳等一系列的鍛煉。

或許是我身體素質不錯的原因，半個月的時間我就感覺傷勢恢復的差不多了，醫生檢查過后說沒問題，我就順利出院了。

出院之后自然也沒每天來醫院照顧師傅。

自從正月十五那天去了臥龍山回醫院之后，師傅師傅就變得郁郁寡歡起來。

雖然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但他內心的傷心難過完全從基本不說話，不笑著兩點就可以看得出來。

傷口在逐漸恢復，但雙腿因為皮膚燒傷，導致肌肉萎縮，師傅似乎再也沒法站起來行走了，讓我每次看到師傅都不由的難過傷心。

方方面面的原因加起來，我發現師傅日漸衰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從一位精神抖擻，武藝非凡的世外高人變成了一位滿面愁容，郁郁寡婦啊的普通老人。

他身上的肌肉不再緊繃，臉上不再紅光滿面，皺紋一天天變多，甚至還長出了老人斑，眼神也從原來的凌厲有神變得渾濁不堪。

師傅經常會依靠在床頭發一會呆，或者抱著師母的骨灰盒，眼中滿是傷心和眷戀。

雖然我知道人終有老去的一天，何況師傅這么大高齡了，但眼睜睜的看著他變得越來越虛弱，我卻沒法做什么，心里那份難受當真是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了。

師傅有一次把我叫到他床邊，跟我說，如果以后他死了，就把他和老伴在臥龍山找個幽深僻靜，人跡罕至的地方一起安葬，在陰間也好有個伴。

師傅說話的語氣很傷感，我心里不是滋味，連忙說師傅長命百歲，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師傅卻微微笑著說道：“人固有一死，或輕于臺上，或重于鴻毛，老頭子殺盡鬼子，也算對得起自己不白活一世了，唯一的遺憾是最終沒能落葉歸根。而且我已經90高齡，就算現在離開，也已經很滿意了。”

師傅的話讓我不免又是一陣傷感。

眼看一個月快要過去了，師傅的精神卻奇跡般的好轉起來，身體也恢復的很快，那天下午居然能夠自己推著輪椅在醫院里散步了，讓我覺得非常震驚，打心眼為師傅感到高興。

師傅今天顯得興致勃勃，坐在輪椅上，在醫院的花園迎著午后溫暖的陽光和我開心的聊天。

此時已經是春天了，穿暖花開的季節，花園里很多花，堪稱百花爭艷，十里飄香，一切顯得生機勃勃，春天象征著生命和復蘇，或許這也是師傅逐漸好轉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過唯一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短短的一個月，師傅頭上的頭發卻在快速的脫落，滿頭的銀發到此時已經稀疏的所剩無幾了。

然而他卻根本不在意這個，反而興致勃勃的跟我講解起洪拳的奧義，包括他最擅長的五禽拳和十字拳，一些對敵應戰的技巧。

在醫院一個多月，師傅還是第一次跟我重新聊起武功方面的事，讓我心里十分高興，他講的很仔細，我聽得也很認真，雖說師傅已經教了我五禽拳和十字拳的招式，但臨陣迎敵的策略，以及如何將拳法融會貫通，在對敵中熟練施展開來，我卻一竅不通。

要不然，上次在臥龍山上，我也不會被幾個老混混教訓的那么慘了。

師傅跟我講解的時候，還微微感嘆道：“可惜房子燒了，家里很多我早年對于武功方面做得筆記也全都化作了灰燼，不然倒是可以給你好好學習。”

說這話的時候師傅眼中的傷感又顯露出來，看的出，他對自己的家依舊不能釋懷。

這天下午，他跟我講解了許多武功套路和技巧，從吃過午飯一直說到太陽快下山的時候。

說完之后問我記住沒，幸好在師傅講解的時候我就拿手機錄了下來，笑著跟他展示自己的錄音。

師傅微微點頭，對我說道：“光錄下來沒用，關鍵是要記在心里，慢慢琢磨研究，運用到實戰中去。”

我連忙點頭說好。

師傅接下來又讓我背前些日子他給我看的一本本草綱目，而且當時給我看的時候就讓我盡早背下來。

不過我對練武感興趣，對于這類中醫卻興致缺缺，而且我在學校成績又不好，當時師傅讓我背醫書，我以為他在開玩笑，誰知道他今天真的會抽查。

我支支吾吾，半天背不出幾句話。

師傅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學武只是傷人的本事，學醫才能救人。做我的徒弟，一定要學會中醫，明白嗎？”

在師傅面前我哪里敢反駁，只得點了點頭。

師傅隨后又說有些累了，想睡一會。

我說扶他回病房睡。

“病房味道太重，就在這里，還能曬到太陽。”師傅說著就靠著輪椅閉上了眼睛，大概不到五分鐘，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我怕師傅著涼，趕緊拖了衣服給師傅蓋上。

師傅在輪椅上睡覺，我就在旁邊練拳，用心研究他為我講解了一下午的武學技巧。

半小時的時間練的我滿頭大汗，我停下來休息，回到師傅身邊看了他一眼。

不過這一看卻把我嚇了一跳。

師傅面色說不出蒼白，而且打呼嚕的聲音似乎也沒有了，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我心中猛地一跳，一絲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手，雙手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