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高長熙,眉宇間皆是不快。
可是他轉念想了想,這太子妃是太子與忠肅侯之間唯一的聯系。
只有忠肅侯為了女兒靠著太子,才能和鎮國公府與晉王較勁,才能夠在兩相斗爭中兩敗俱傷。
可是太子,太子妃頻頻惹事情,自己總不能這樣驕縱下去吧?
那這樣,以后這幫兒子們豈不是無法無天了?
皇帝稍稍思索了一下,心中便有了底。
高長熙是為了除掉江楚寧的孩子,防止她日后成了皇后之后有子嗣來和她高長熙爭權勢的。
那如果高長熙真的出了事,那這筆賬,高家必然會算在江楚寧頭上。
那這樣,就算沒了太子妃這根線兒,為了給女兒報仇,那高家也只能依附太子去打壓鎮國公府與晉王。
這樣說來,倒也不算失了平衡。
皇帝這樣想著,下一刻便抬起了頭,看向高長熙,言語中滿是威歷:“你這般狂悖,如果朕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知道皇家威嚴是何。”
高長熙緊張地聽著皇帝的話。
皇帝頓住一瞬,在此時抬起眼皮,雙目炯炯地盯著高長熙。
周遭很靜很靜,連皇帝輕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股緊張的氛圍在這里緩緩蔓延。
高長熙屏住呼吸,她的氣息有些不穩,連嘴唇都微微發起抖來。
皇帝盯著高長熙好一會子,方慢慢地開了口,又繼續道:“太子妃高氏,目無尊卑,無法無天,行事狂悖,現廢掉太子妃的位子,著遷去永安寺代發修行,令其好好思過。”
高長熙登時愣在原地。
這個太子妃,她才做了多久,就這樣就被廢了?
她日后可是要做皇后,做人上之人的,難道就讓她的余生同青燈古佛為伴?
“父皇,兒臣知錯了,您饒了兒臣吧。”高長熙突然緩過神兒來,磕頭道,“父皇,兒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鼻間冷哼一聲,“行事這樣無法無天,你覺得就憑你的才能,擔得起太子妃這個位子嗎?”
高長熙聽了這話,急得眼淚都出來,一顆顆快速地往下掉,連早上花了半個時辰畫的妝容都哭花了,“父皇……”
皇帝冷冷地叱道:“朕的話都已經說出來了,君無戲言,你這是想讓朕出爾反爾?”
皇帝這話很有力度,又透著絲絲寒意,讓高長熙瞬間就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看高長熙終于是沒了聲響,便繼續說道:“朕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不差人給你拖出去,你還是識相一些,趕緊走吧。”
高長熙癱在地上,明明是冬日,天冷得不行,可她的背后還是出了層層的冷汗,把她的內衫都浸濕了。
“兒臣,謝陛下隆恩。”高長熙直起身子,然后向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磕完這個頭,她以手撐地,慢慢地起了身,轉身向后一步步踉蹌地走著。
看著高長熙走遠,皇帝又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江楚寧和蕭臨逸。
他看著江楚寧,說道:“這件事千萬別放在心上,你就放心好了。在這宮里,日后不會有人再敢這樣欺負于你。有朕在,朕看誰敢!”
皇帝說著這話,臉上的幾道淺淺的溝壑動了動,眼中皆是威嚴。
江楚寧趕緊起身行禮,說道:“臣女謝陛下。”
皇帝點點頭,“起來吧。”
看著江楚寧起了身,皇帝也從石凳上站了起來。
皇帝一起身,坐著的蕭臨逸亦從石凳上站起。
冬日里的風干冷冷地吹著,皇帝望了一眼御花園里蕭條的樹枝,突然一股孤獨的感覺蔓延至心底。
他斜著眼睛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江楚寧和蕭臨逸,又望了一眼立于四周的烏泱泱一大片的宮女太監。
這些人心里頭,想的事五花八門,可謂是各懷鬼胎。
他們看起來都是一張低頭恭敬溫順的臉,但心里的算盤都打得噼里啪啦響。
皇帝皺皺眉,他真是煩透了這種感覺。
四周的人看皇帝起了身,站在那里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心里都有些疑惑,都在盤算著皇帝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過天子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好猜的,他們心里雖然都有了些數,但此刻還是少說話為妙。故而所有人此時皆是一聲也不吭。
剛才的吵鬧過后,現下的安靜倒是顯得格外突兀。
在配上皇帝面無表情的臉,竟讓人覺得后脊梁骨都有些發涼。
皇帝在那里站了良久,終于開了口說道:“冬日里天寒,還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朕也是老了,做了這么久也感覺寒氣入體。那朕就先回去了,你們也莫要在外面滯留太長時間。”
這話說得冷冰冰,比這冬日里的風還冷。
“是,恭送陛下。”江楚寧和蕭臨逸一齊說道。
皇帝再次斜著眼睛掃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禮的江楚寧和蕭臨逸,然后便抬腳離開了這水榭。
待皇帝帶著一堆的宮女太監離開后,江楚寧起了身,看著皇帝漸行漸遠的儀仗,突然淺淺笑了笑。
蕭臨逸看著江楚寧,并沒有說話。
他擺了擺手,示意周遭的宮女太監先都退下。
等其他人都離開,蕭臨逸看著江楚寧的側臉,仍舊沒有說話。
江楚寧也沒有說話,她走到水榭邊上,望著冬日里早已結冰的湖面。
這湖,就是國公夫人失足落水而死的那個湖。
冬天的冷風吹著湖邊早已干枯枯的樹枝,前幾日下了雪,有些背陰的樹上還殘存著些為融化的雪,壓在這樹枝上,被風一吹,微微地落在幾片雪白的灰來。
這幾片雪落在湖面上,轉瞬間便看不到了。
江楚寧微微揚起下巴,她輕聲說道:“娘,你看到了嗎?”
蕭臨逸站在江楚寧的背后,望著她的碎發在被風吹拂著,顯得有些亂。
江楚寧笑了笑,繼續說道:“娘,你放心,高長熙現在雖然死不了。但是我保證,過不了多久,我就送她,下去給您磕頭懺悔。”
江楚寧的眼神有點空洞,直直地盯著這湖看。
她把高長熙從太子妃的位子上拽了下來,可是她卻并沒有很開心。
相反,有一種孤寂的感覺,像是從這湖里蔓延出來,經風一吹,直接吹到了她的心底。
久久縈繞,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