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地，姜茵明顯感覺到腳上一疼，從腳底傳來的，陸晉陽也不知道按在了什么穴位上，她整個人靈魂痛得都要出竅。
“你！”
“這個位置是涌泉穴，我只是用正常的力道按了一下，你就反應這么大，睡眠質量不好，憂思焦慮還怕冷�！�
陸晉陽臉上的神情太過正經，又加上說得癥狀七七八八都能夠對得上，那嚴肅的神情和頭頭是道的專業，活脫脫就是一個陸醫生，就差一身白大褂加持。
姜茵無話可說，只得把那句你是不是詭故意的質問給強行咽回去。
一旦她老實了，陸晉陽便也沒有再折磨她的腳，而是放松她的腿。
只是陸醫生這會有些心不在焉，他想，她確實不用想起他，因為她必然會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看得見，不需要想念。
當然這話不能夠說出口，受傷的小獸會生出逆反的心思，專門跟他對著干，就算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嘴上卻也要刺上幾句，如是變成了叛逆期的小孩，多余的精力都用來跟大人作對。
不過這個超齡少女姜茵，不知道是不是在傲嬌，還是在努力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剛才，他重新出現，姜茵那雙灰冷的眸子，有一絲跳躍的火光，好像很驚喜他的出現。
可是待陸晉陽要細看的時候，又變成了熟悉的冷漠，用厚厚的冰雪筑起高墻，把別人都拒絕在外面，卻也把自己困在里面。
今天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姜樹邱還在病房里面躺著，隨時都有可能有需要救治的情況，必然是一個無法成眠的漫漫長夜。
陸晉陽怎么可能就這樣走了，留下他需要負責的事情，留下他愛的女人受煎熬，那他還算個男人？
他只是暫時以退為進而已。
姜茵需要時間緩和情緒，但真的放她一個人在這里，陸晉陽知道，那他們肯定要越走越遠的。
女人說走開，那就是留下來，要是真的聽她的話老老實實滾蛋了，那就是真的不知好歹，雖然陸晉陽沒有談過戀愛，但有些事情，就跟他在床上一樣無師自通。
這中間的分寸感，拿捏起來真的不容易，陸晉陽有種舉重若輕的感覺。
“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好多了？”陸晉陽抬頭看向姜茵，原本垂著視線的人，立刻快速地移開，望著角落的方向，哪兒根本什么都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
姜茵干巴巴地說，“可以了，謝謝�！�
陸晉陽勾唇笑了一下，但有人并不賞臉，還是別扭得把臉轉到一邊，兩條腿得到自由之后也是立刻就收了回去，在她個人的安全范圍之內緊緊貼著椅子。
總之，就是比他還要不自在的樣子。
不別扭嗎？
反正陸晉陽看著都覺得不舒服。
現在是凌晨三點，時間才剛剛過半。
陸晉陽就那么站了起來，也沒有跟姜茵并排坐到一起，而是走到玻璃窗前，拉開了跟她之間的距離。
這個距離，很安全，姜茵盯著他看了一會，發現陸晉陽沒有回頭的意思，于是悄悄改變了身體姿勢，調整地稍微舒服一些。
不得不說，陸晉陽在這里，給了她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陪伴。
不管他們之間橫亙著什么仇怨，都曾經深深地愛過，現在，也依然還愛著對方。
只是相愛，不等于能相守。
姜茵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耗費太多心神，想也沒有用，靜靜地靠在椅子上，微微閉上眼睛，驅趕腦海里的那些雜念。
“家屬在嗎？姜樹邱的家屬在嗎？”
護士焦急的聲音在走廊里陡然間響起，一聲炸雷一樣，姜茵從椅子上彈起來，踉蹌地朝著護士走過去，高跟鞋在這個過程中崴了一下，她顧不上穿好，單腿跳到護士的面前，“怎么了？”
護士拿出一份表格，“現在病人的情況非常不好，你是他的什么人？”
姜茵心跳都停了一瞬，有種被扼住呼吸的感覺，“他女兒，我是姜樹邱的女兒。護士，他怎么了？”
護士用那種悲憫的眼神看著她，讓人后背發憷，“病人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這是病危通知書。你，簽一下。”
姜茵眼前一黑，懷里被塞進來一張表格，三魂沒了七魄，手顫抖得太厲害，眼淚比她的意識還要快，立刻成串掉落。
“怎么會？怎么會這么突然？”姜茵手里被塞了一支筆，護士催她，“你就快點簽了吧。”
姜茵所有的意識和力氣都被抽走了，呆呆地握著那支筆，怎么也下不去手。
護士可能也看多了這種情況，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語調說，“病情突然間惡化，病人現在進入到失代償期�！�
說了一些專業的術語，姜茵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耳邊更伴隨著嗡嗡的聲音，她好像站在醫院里面，卻又像是站在一片沼澤地里面，周圍都是黑泥和可怕的植物，正在被看不見的東西吞沒。
姜茵搖頭，手里的紙和筆都掉到地上，牢牢地抓住了護士，“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爸爸，求求你了�！�
哭聲從喉嚨里跳出來，像帶著血腥氣，她只有牢牢地抓住這個護士。
原來電視劇里那些生死別離之際的橋段不是編的，姜茵甚至是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護士沒有摟她起來，而是往后退開，避開她的拉扯。
“你別這樣，冷靜一點，我們的醫生在盡力，你放心吧�！�
姜茵的手在地上虛抓了一把，卻抓到那張病危通知單，幾乎是觸電一般扔掉。
遠處傳來一道聲音，搶救室的大門忽然開了，姜茵頓時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個方向，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結果從里面走出來的人，竟然是王倩倩，她穿著白大褂，笑容森冷又猙獰，手上戴著手套，嘀嗒，嘀嗒，血順著手套上往下滴落，一路滴到姜茵的面前，“恭喜你，你爸已經死了。姜樹邱死了�！�
“不！”
姜茵一陣痛苦的尖叫，捂住了耳朵，“你滾開！王倩倩！”
大概是太痛苦了，姜茵的心神在那個瞬間陡然間往下著落，唰一下，眼眸猝不及防地睜開，對上陸晉陽滿是紅血絲的雙眸，滿滿得都是關心和焦慮，以及一抹她看不懂的復雜，太快了，她捕捉不到。
大腦中有短暫的空白，姜茵就那樣愣愣地看著陸晉陽，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即便是人從夢中掙脫了，可身體還處在那個噩夢帶來的余悸當中，渾身冒著冷汗，也在輕微的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你剛才是做噩夢了�！标憰x陽伸手擦她臉上的淚痕，前所未有的溫柔。
“不要碰我�！�
姜茵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語氣就跟她身體一樣冷。
她眼里的驚懼漸漸褪去，迅速結冰，比昨天還要冷，還要陌生，甚至帶著一抹仇恨的味道。
是因為剛才那個夢嗎？
陸晉陽聽到了王倩倩的名字。
雖然不知道她夢到了什么，但一定很可怕。
陸晉陽怔忪了一下，在僵持了幾秒鐘之后，從善如流地往后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