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茵覺得二老多有點緊張的樣子，姜樹邱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能從他的神情里讀出來情緒緊緊繃著，而季懷柳也坐得筆直，她自己可能都沒有意識到，短短的時間里面，已經(jīng)整理過好幾次脖子上戴著的項鏈。
緊張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
今天見到的王倩倩不僅僅是曾經(jīng)對不住的人，也是姜茵未來的婆婆，所以二老才會都很緊張的樣子。
姜茵有心說點什么讓氣氛看上去不是那么沉悶壓抑，“爸爸今天好帥呀，好久沒有看到你穿西裝了，這么好看，寶刀未老。要不哥哥怎么那么帥呢？”
不過是為了活躍氣氛，讓姜樹邱不要太繃著，畢竟心臟不太好。
關于這場下午茶的結果，她早已經(jīng)想好了，不過是兩種，皆大歡喜和不歡而散。
不管是哪一種，她的家人都已經(jīng)盡力了，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姜樹邱沒有出手幫忙，可畢竟也不是劊子手，那種情況下，一個司機，拖家?guī)Э冢荚诒镜兀米锏闷鹫l？不過是螻蟻，只求自保。如果他英勇了，那家人怎么辦？總不能要求別人什么都不考慮吧？
沒有那么多頂天立地的英雄，多的是束手束腳的平凡人，一蔬一飯，只為自己和家人能夠平安得生活著。
如果王倩倩不愿意諒解，其實也能夠理解，從此以后，姜茵還是會對她敬重有加，因為王倩倩是她愛的人的母親。
只是會遺憾，估計陸晉陽會夾在中間，母子關系怕是很難緩和。
姜茵沒想到的是，姜樹邱卻皺了眉頭，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笑一笑，甚至是都沒有聽出來她是安慰的意思，整個人繃著，顯然失去了對外界的靈敏度，對著姜茵嚴肅道，“不要說這種話，也不要嘻嘻哈哈的，不像樣子。”
“對不起。”
姜茵立刻道歉，收起臉上的笑。
她不是當事人，并不知道這一天對姜樹邱來說意味著什么。
姜樹邱可能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口氣過于激動，被季懷柳不贊同的眼神盯了之后又解釋道，“我不想讓人覺得，我們不夠看重這件事。這么多年，它一直都壓在我的心上，越是到老的時候，越是容易想起年輕時候的事情，我也問過自己，就要這么老去了嗎？帶著這個負罪感離開這個世界嗎？我心臟不太好，說句不好聽的話，可能隨時都會過去了。現(xiàn)在終于有機會放下這個包袱，至少讓我當面向王倩倩道歉，真的像做夢一樣。我希望你能夠體諒爸爸的心情。”
“明白的，你不用說，我都懂。”姜茵心口里面悶悶的，“不管怎么樣，接下來我們都會跟你一起面對這個結果，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
包廂的門在這個時候打開，先是露出一張陌生人的臉，穿著服務生的制服，微微頷首示意之后，徐徐拉開門，角度開到最大，戴著墨鏡的王倩倩走進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發(fā)出聲響，一時間，包廂里，只聽到這個聲音。
姜樹邱和季懷柳都很緊張，呼吸都放輕了，在王倩倩走到桌前的時候，倆人如夢初醒一般，同時站起來，動作姜茵，椅子還在地上刮擦出短促而刺耳的聲音。
王倩倩摘下墨鏡，姜茵才注意到，這個氣質(zhì)溫婉的女人，今天畫了妝，一下子變得飛揚逼人，看的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明艷的大美人，骨相美的人。只要稍微收拾，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令人驚艷。
在姜樹邱的眼里，王倩倩的容貌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歲月總是對美人格外優(yōu)待一些，只是感覺氣質(zhì)比從前變了一些，可能是太久沒見的緣故，他也說不出是哪兒不對勁。
“怎么？不認識我了嗎？”王倩倩注意到的姜樹邱的眼神，“是不是覺得，我應該形銷骨立面目全非？”
姜樹邱像是被燙到一樣，收回視線，搖了搖頭的，臉上的笑更像是用力擠出來的一樣，真的盡力了，笑容看起來還不如哭。
王倩倩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還是那樣柔柔的，只是這種柔和下鋒芒畢露，尖銳地讓人無法招架，她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現(xiàn)場的尷尬，臉上的笑，更是完美得像是被畫上去的一樣，“那真是讓你失望了，不對，也應該是感覺到慶幸，是不是這樣就能夠消減你內(nèi)心的愧疚感，原來這些年，她都過得挺好的，就可以不用內(nèi)疚了。”
寥寥不過幾句話，姜樹邱額頭上已然冒出層層汗水，細細密密得遍布在額頭上，手心里。
整個人臉色也開始變白，好像剛從冰箱里面拿出來暴曬在陽光下，整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為了這一天甚至是反復練習，該說什么話，怎么請求對方原諒，全部都忘記了，一系列的準備都像是曬化的冰淇淋，不成形狀。
他只能低低呢喃，像是無法承受這樣的拷問一般，“不不是”
蒼白無力的否定，并不能夠表達他的歉意，卻就是找不到其他的詞匯來表達他的心情，好像什么都不能夠，彌補王倩倩。
姜茵在旁邊看著，實在是不忍心見到自己的爸爸那樣，臉白了又紅，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真的心疼。
“阿姨。”姜茵開口，她是小輩，開口說話雖然不合適，但想想她開不開口王倩倩都是討厭她，“我爸爸一直對這件事感覺到內(nèi)疚，當初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不管怎么說，我們都要鄭重地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王倩倩似笑非笑，“哦，那是不是我應該對你們說一聲沒關系？”
“不是。”那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讓姜茵心里咯噔一下，“我們沒有強迫你原諒的意思。”
王倩倩挑眉，“那你們找到我跟前來，說一聲道歉，真的非常好了，我要是不說沒關系，豈不是變成了一個無情又無理取鬧的人。”
話鋒一轉(zhuǎn)，她的音調(diào)也變得尖銳，“你們腆著臉到我面前來不就是讓自己能夠有一個解脫嗎？難道是真的為了我？臨到老了，家庭美滿，一切都好，只是有一件事情掛在心里，而且還是因為那個人有可能變成你們女兒的婆婆，所以你們開始擔心了。”
姜樹邱和季懷柳都不吭聲，這種場合下，否認也沒有意義。
姜茵握緊了拳頭，無力的感覺蔓延，那可是她的父母親，被罵得抬不起頭來。
有一個瞬間，姜茵好像突然間明白了王倩倩強調(diào)她必須要到場的原因，王倩倩這是在示威。
“阿姨，當年的事情，我父親不是加害者。”姜茵有些激動，被季懷柳一把按住了手，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大得出奇，在提醒著她，不要沖動。
季懷柳微微搖頭示意，不要。
來之前，他們就想好了，被罵也是正常的，只是人老皮沒薄，受不住也要生生受著。
王倩倩把目光對準姜茵，“你一定是個孝順的孩子，想要我原諒他們不是不可以，只要你離開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