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成為日常,睜眼便是熠熠日光,溫謹絲毫不覺得奇怪,拉開薄透的窗簾,曼妙玲瓏的身軀在玻璃窗前伸展開,灼熱的光線遇上白皙肌膚化成春水,漾出圈圈光波。
隨手將額前碎發撫至腦后,溫謹瞇眼看手機,彎彎的杏眸中溢出笑意。
“醒了?”心有靈犀這種說法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怎么這么巧,起床就恰巧收到某人的問候。
“嗯吶。”溫謹撒嬌,“我好餓啊。”
江時景失笑,下午兩點了能不餓么?催她快去洗漱吃飯后,便不再同她聊天,溫謹本來就拖拉,一聊起來更要沒邊。
一推開臥室門,客廳里的人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溫謹微怔隨機反應過來,唇邊揚起笑,“爸,林阿姨。”
溫嘉興點點頭,心里頗有些無奈,溫謹這作息真的是改不過來。
幾日不見,林素琬憔悴了許多,她神情僵硬,但表面工夫不得不做,勉強對溫謹露了笑。
溫恪乖乖坐在一旁,“姐。”
有客上門,溫謹不好再懶散,粗略收拾下自己換了身衣服便去客廳。
林素琬表情不大好,但溫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一個粉色糯米團子在林素琬懷中睡熟。
這就是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妹妹吧?
察覺到溫謹的目光,林素琬抱孩子的手緊了緊。溫謹看到她的動作覺得好笑,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她不至于惡毒如斯對著一個襁褓里的小孩出手。
“嘉興,給寶寶取個名吧。”林素琬聲音溫柔,似是怕驚擾懷中稚兒,一雙細柳葉眉蹙著,我見猶憐的姿態十足。
溫謹還記得她去找江時景時,從溫嘉興電話音中漏出來那道趾高氣昂的女聲,不由譏諷真是世態萬千瞬息萬變。
見溫謹視線一直黏在粉團子身上,沉吟半晌,溫嘉興接過那粉團往溫謹面前送,“小謹你有什么想法嗎?”
她念了這么多年書,也算個知識分子,心里也隱隱希望能借此能讓日后她們姐妹感情好些。
“嘉興,小孩取名是大事啊!”林素琬連忙阻止,怎么能交給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特別是這個毛丫頭還對她滿懷惡意。
問她?
溫謹訝異,拿手指輕輕戳了戳粉團的臉蛋,指尖觸到一片不可思議的柔軟與滑嫩,暖暖的笑意悄悄爬上她眼底,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
“叫溫馨怎么樣?”她以后肯定是個漂亮的小孩兒,馨字配她。
咂巴兩下這個字,溫嘉興便點了頭,好聽,像個女孩兒名,寓意也不錯,粉團的名字便這么定下。
林素琬心里有疙瘩,但也沒什么反駁的理由,轉而開始交待照顧小孩的各種事項,溫謹也坐在一旁聽。
到最后,林素琬忽而又話鋒一轉,眼中蓄滿淚水,低聲哀求,“嘉興,寶寶還這么小奶都沒斷,她離不開我的,離婚的事……能不能緩一緩?”
溫謹冷笑,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出,余光掃到溫恪,氣色雖好了不少,但病意還沒褪下去。怕他不忍心,溫謹便道,“爸,我先帶溫恪進去吧,您和阿姨好好聊。”
合上房門前,溫謹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好在溫嘉興沒在最后關頭軟了脊梁,溫謹心里石頭落地。日頭落山時,溫謹換了件裙子,化個淡妝便準備出門。
身后是溫恪幽怨的目光,溫謹不由訕笑,她好像是有那么點不厚道啊,人家昨晚才說了以后就只有自己了,轉頭她又要拋下他自己去快活。
但她也無能為力呀。溫恪腿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只能三個月之后再帶他耍了。
溫嘉興倒是沒有意見,家里一直有月嫂在,前幾天跟林素琬回娘家照顧溫馨,溫馨回來了,月嫂自然跟著回來,只叮囑了句“晚上別玩太晚”。
兩人約好在萬達見面,江時景一見到她便自覺牽起她的手,將溫謹險些樂成傻子。
自動扶梯上,溫謹扒著江時景講話,“怎么樣,我取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以后要是我們也有了小孩,我肯定也會取個很好聽的名字。”
江時景一直笑著,時常應她兩聲,手攬住她肩防止不安分的某人掉下去。
以后是個美好的時間詞。
耳邊的聒噪聲忽而止住,眼睛也被一雙小手胡亂蒙上。
“不許看!”溫謹聲音急躁,“哎!你先別看!”
“怎么了?”
看著上方越來越近的余洋和程歡顏,溫謹終于泄了氣。如果說現在她最不想見的兩個人,一是秦諾,二便是程歡顏。
原因無他,兩人都是江姓同學的前任。
江時景將溫謹的手拉下,臉上笑意未減,細節中盡是寵溺。
“到了。”溫謹呶呶嘴,“你自己看。”
“歡顏?”能在這遇到,江時景也頗為意外,畢業以后他們也沒再見過。
叫這么親密,溫謹醋勁兒更大,幾次想將手抽回,卻被他越握越緊。
程歡顏更漂亮了,蜜棕色的長發編成魚骨辮斜在脖子一側,雪紡荷葉邊短袖配一襲同質地墨綠碎花長裙,古典風的綁帶平底涼鞋,加之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和精致五官,如同探出云霧的皎月,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溫謹有些自慚形穢,這種珠玉,美好到她連妒忌都不會。
程歡顏美眸注視著他們緊握的手,水蜜色的唇一抿而笑,“原來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啊。”
轉而向溫謹點頭,“恭喜你,得償所愿。”
溫謹木著臉收下祝福,這種真心實意的祝賀反而讓人不知所措。
“回見。”余洋撇撇嘴,遺憾沒見到想象中喜聞樂見的場面,沒什么興趣對著溫謹敘舊便攬住程歡顏往下走,二世祖的模樣盡顯。
溫謹悄悄觀察江時景的表情,見他一如往常,便安下心。
在看見轉角處的秦諾后,溫謹終于確認今日不宜出門,江城為什么這么小? :)
不確定江時景是否有看見她,溫謹選擇視而不見,直拉住他往反向走。不經意瞥見江時景唇邊的笑,溫謹不禁惱火,這人明明就是看見了的!
“江時景,你老實交代你到底還有多少個前女友,都一次拉出來溜完。”溫謹暴力將手抽回。
江時景,“你當遛狗呢?”
見溫謹的眉快挑飛,他才改口哄她,“我的事你不是一直清楚么?”
溫謹,“不清楚,不在,不聽,不知道。”
就是因為太清楚所以才會惶恐。很多年之前,溫謹以為江時景會吊在程歡顏這棵樹上一輩子,中考失利是為她,頂撞老師是為她,與人爭風吃醋也是為她,如果不是后來他和秦諾在一起,她都不知道原來他已經放下程歡顏。
江時景也不惱,揉著她的頭往自己懷里摁,溫謹便蒙頭砸上他胸膛,“同學聚會還去不去?”
一縷精光從溫謹眸中閃過,狡黠萬分,“去,當然去。”不去怎么秀秦諾一臉?
勾著手指在江邊散步時,溫謹忽然感嘆,“其實我也沒想到我們真的能在一起。”她捧著臉,雙眼澄澈,映了一片星河在眸中,“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因為我想不明白。”
“為什么你明明還像塊萬年玄冰樣的化不了,結果突然對我這么好?為什么你明明死活還不承認喜歡我,轉眼我們就在一起了。”溫謹踩上石階,湊近他,鼻尖相抵輕輕蹭著,“江時景,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在蠱惑他。
“因為腦袋終于開了竅。”跟她剖析以前自己的心路歷程不是不可以,說白了也只是以前不夠喜歡而已,所以她才不會是第一選擇。
想到傍晚的情景,江時景又道,“歡顏是很漂亮,但現在在我心中她不及你,你不要不開心。”
“好吧。”溫謹面上偽裝成一副勉勉強強放過你的樣子,聲音里的輕快卻怎么掩飾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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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周一。
溫謹難得起個大早,而溫嘉興一身正裝在客廳看報,頭發梳得油光發亮。
離婚也應該體面么?
“小謹。”溫嘉興收了報紙,拍拍沙發身旁的空位,“過來坐。”
“馬上,等我刷個牙。”她并沒有滿面油光帶著眼屎跟老父親談心的癖好。
“最近爸爸想了很多,過去是我對不住你……還有你母親。”溫嘉興這幾日越發了解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跟她兜圈子遠不如開門見山來得痛快,“我以后不會再娶別人了,有你和溫恪,還有溫馨,我這小半輩子也夠了。”
說不驚訝是假的,但這個決定她不支持也不贊同。她可能注定父母緣單薄,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才會孱弱似線,風吹便斷。說她涼薄也好寡情也罷,短時間內想她和溫嘉興做到父慈女孝未免太為難她。
定定心神,溫謹遞了杯茶給他,瓷白的杯體傳出些許暖意,“今天我會在家看著弟弟妹妹,爸爸放心。”
民政局前,體面的人除了溫嘉興還有林素琬,盛裝出席配上精致妝容,若是表情不凄苦,倒真不像要來離婚的。走一路程序,署名處各自落下筆,紅本換成綠本,十年夫妻終成分飛勞燕,從今往后他們便徹底沒了關系。
溫嘉興從民政局出來時心頭一陣恍惚,年近半百,除了生意有所小成,兒女不親妻子不忠兄弟嫌鬩,他還剩什么呢?大抵是報應了。
“嘉興。”林素琬心頭亦是戚戚,到底多年夫妻,見他神情頹靡心里也難受,但還是忍不住計較,“我以后能不能經常來看小恪和馨馨?”
溫嘉興給了她一套房和一張存有五十萬的卡,加上自己的多年積蓄,夠她在江城盤個店鋪養活自己。關于孩子,兩人卻沒商議過。
他是容易心軟的人,當年上位成功也是掐準了這點,林素琬想他應該不會拒絕。
“別了,以后你最好別來見孩子。”溫嘉興想點煙,想起溫馨又將火機滅了,“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會虧待他們。”
如果她出現,他就要對他們不好嗎?
話畢,林素琬臉上血色盡失,兩瓣唇哆嗦著,良久才應好。
“如果不是小謹提議,我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她又問。
溫嘉興怒上心頭,她到現在還覺得是別人的錯?
他聲音驟冷,“會。林素琬,這是報應,你好自為之。”我對溫謹母親不忠,所以如今我也遭人背叛。
她終于心死成灰。
作者有話要說:
我 ,勤奮,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