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波爾在樓下等我。

“波爾。”我遠遠地看見了她然后朝她跑去。

“你進去了？”她在問我，聲音竟然是冷冷的。

“既然來了，當然要進去看看了。而且，我并不想和江月搞成仇人一樣。”我急忙地說。

“你們說了些什么？”她在問。

我搖頭，“沒說什么。我沒看見阿姨和孩子。估計是睡了。”

“你和她沒有說話？”她繼續問我道。

“說了。”我嘆息，“我問她阿姨和孩子的情況。可是她卻朝我大吼大叫。所以我就即刻地離開了。”

“豪，她心里還有你。”唐波爾嘆息著說。

我又一次地默然。

“你心里還有她嗎？”她問道。

我一怔，隨即搖頭。

“我不準你心里還有她。知道嗎？”她過來挽住了我的胳膊，說道，聲音有些嗲。

“嗯。”我說。可是，我卻在心里問自己：你心里難道真的一點都沒有了她嗎？

“真奇怪，她怎么會去黃燦家里呢？”唐波爾卻忽然地這樣問我道。

“可能是她覺得當初錯怪了黃燦吧？而且，今天你不是也說過了嗎？黃燦當初幫助的其實是她啊。”我說。

“還算她比較講良心。”她說道。

我沒有說話，不過我覺得唐波爾的這句話聽起來讓我感到很不是滋味。

“你怎么不說話？”她仰頭看著我問道。

“我說什么？”我苦笑。

“你心里是不是還在想她？不對！剛才你和她肯定還說了什么的。豪，你不會和她舊情復燃吧？”她問我道，手指在掐我的胳膊。

“波爾，你說什么啊？今天只不過是一種偶然。要是我知道她在這里的話我肯定不會來的。”我急忙地道。

“也太巧了吧？”她說。

我去將她的身體扳住，扳到了我面前，“波爾，我告訴你，你千萬不要把自己搞得和江月一樣。明白嗎？既然你現在和我結婚了，那么你就應該相信我。”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是你這人心太軟。當初，我和你……”她說，說到一半的時候卻忽然止住了，她的神情頓時變得慌亂起來。

我當然明白她沒有說出的話中的意思，“波爾，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就什么都不說了。”

“對不起。”她低聲地道。

“波爾，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我覺得自己隨便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了，因為自己以前畢竟有過那樣的歷史。不過，我現在完全地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和江月再去發生些什么的。絕不可能。

“豪，我們別說這個了，好嗎？豪，我餓了。”她再次挽住了我的胳膊，說道。

“我陪你去吃東西。”我頓時輕松了起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和唐波爾過著平常而溫馨的日子。不過，她計劃的私人醫院的事情卻并不那么順利，因為公立醫院根本就不屑與我們這樣的私人診所合辦什么醫院。可是，唐波爾卻很堅持。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唐波爾性格中的執著與堅韌。雖然她的這一性格在她的感情追求上已經被我完全地了解了，但是我沒有想到她在事業上竟然也是如此。反而地，我并不完全關心這件事情，我這人是屬于隨遇而安這種類型的。

她去聘請了一位護士到我們的診所來上班，而她卻整天忙于私人醫院的事情。

“算了，別折騰了。”一天晚上，我開始勸她。因為我了解到她最近的工作毫無進展，反而地經費還花費了不少。不過我并不是心痛那些已經花出去的錢，而是覺得她繼續這樣下去毫無意義。

“不，我一定要辦成。”她說。

“這樣的事情賭氣可是不行的。”我說道。

“這事情本來應該是你這個男人考慮的。這下好了，我整天在外面跑，你不管也就罷了，但是你得支持我啊？”她不滿地道。

“好，我支持，我支持不就得了？”我唯有苦笑。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她繼續為這件事情奔波。

我除了每天坐診之外，還暗暗地留意著江月與唐杰的事情。說實話，現在我真的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因為我知道唐杰是真的從內心里面在喜歡著她。但是，我得到的消息是：江月一直沒有答應唐杰的求愛。

為此我很不安。

我不安的原因是我覺得她一天不結婚就代表著她并沒有忘記我。而我卻痛苦地發現，在自己心靈的最深處根本就無法完全地將她忘卻。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來，在無數個夜晚里面都會夢見她，我的夢境里面的她是那么的美麗、純凈，全部是我們戀愛的日子里面的那些場景。

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夢見她，而且夢見的全是她最美好的鏡頭。因為我在清醒之后不住地問自己：你開始對唐波爾感到不滿了嗎？然而，答案卻是否定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很不安，因為我找不到這里面的最根本的原因，我唯一可以解釋的是——在我潛意識的深處依然有她的影子，她曾經給我的美好回憶讓我難以忘卻。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最深層的含義了。那其實就是一種刻苦銘心啊。

其間我去探視過黃燦一次。她被判刑后被押解到了省二監獄，這個監獄就在我們這個城市的郊區。

與我想象的不一樣，她看上去并不憔悴。不過她身上的囚衣讓她顯得有些異樣，我一時間無法將她與曾經的那位颯爽英姿的警察聯系在一起。

“黃姐，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阿姨和你的孩子。”我在她面前感到很慚愧。

“我都知道了。最近江月也才來過。宇文，我理解你。”她卻如此說道。

“江月好像經常去你家。”我說，“她在，我不大好經常去。”

“唉！你們啊！”她嘆息。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我說。

“必然的。從唐波爾與你們住到一層樓的時候我就估計到了這樣的結果了。”她說，“男女之間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我默然。

“宇文，現在江月就住在我家里，她在照顧我媽媽和我的孩子。這件事情你就別管了，不是因為其它，我是擔心你和她再出現以前的情況。宇文啊，你現在已經和她離婚了，而且也已經和小唐在了一起，所以我不希望你的婚姻再出現反復。你已經傷害過一個女人了，如果你再去和江月在一起的話，那你就會傷害兩個女人的。說實話，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江月并不適合你的，因為你們太相近了。現在，雖然我的家人是江月在關照，但我并不因此希望你和她再在一起。江月太多疑，而且太不容易原諒人了。”她嘆息道。

我頓時怔住了，因為我沒有想到她對我們竟然是如此的了解。一會兒過后，我才嘆息了起來。

“宇文，別這樣。既然你現在已經選擇了小唐，那你就因該和她好好生活下去。對了，我還聽說你已經辭職了是吧？現在怎么樣？”她問我道。

我很是慚愧，因為今天我來看她的目的本來是想安慰她，但是結果卻恰恰相反——被安慰的反而是我。心里不禁感激，“黃姐，我現在很好，比在醫院里面的時候收入高多了。黃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多去看望你的孩子，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去保證他的健康的。回去后我就馬上去聯系專門做先天性心臟病手術的醫院，爭取盡快讓孩子完全康復。”

“宇文，謝謝你。”她看著我說道，竟然在流淚，“宇文，自從我進來后一直就在想自己這一生所發生過的那些事情，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因為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也不是一個好母親，更不是一位好女兒。宇文，現在我想明白了，其實人生就那么簡單，很多事情是自己無法把握的。孩子的事情，盡心就夠了。有時候我就想，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我們經歷的痛苦與死亡比較起來可怕多了。”

聽了她的話后我大駭，“黃姐，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啊。雖然我在和江月鬧矛盾的那段時間里面也想到過死亡，但是現在想起來自己當時真傻啊。黃姐，我希望你能夠堅強地活下去，爭取早點從這里面出來。你想想，當你出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已經長大的兒子，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境況？黃姐，你家里的事情你千萬不要擔心，現在江月已經住到你家里去了，我想不會出什么大的問題的。江月這個人的脾氣雖然差了些，但她還是很細心的。以前她得罪了你，現在她肯定很后悔，所以我相信她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好阿姨和你的孩子的。何況，不是還有我嗎？”在惶急中，我急切地說道。因為被她剛才的話給嚇住了，所以說的話顯得有些混亂。

“謝謝你，宇文。我不會去尋短見了。你放心好了。剛才我的話僅僅是一種感想罷了。其實，我現在的狀況已經是人生當中最糟糕的時候了，既然這樣的情況我都能平靜地度過，今后的事情我還怕什么呢？”她忽然地笑了起來，不過臉上依然掛著淚水。

我頓時放心了，朝她伸出手去。她怔了一下，緩緩地朝我伸過了手來。我們的手緊緊相握，我感覺到，她的手好冰涼。

“黃姐，我走了，從今往后，每個月我都會來看你的。如果你有什么需求的話，可以通過監獄里面的警察通知我。”我說。

“我，我想看看孩子。”她說。

“下次我來的時候帶他來。”我急忙地道，同時松開了她的手。

“不，別帶他來！”可是，她卻忽然地道，“宇文，我剛才的話是胡說的，你千萬不要帶孩子來這里。我不想讓孩子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黃姐……”我心里頓時難受極了。

“別帶孩子來這里。宇文，聽到了沒有？”她盯著我說。

我點頭，禁不住地也開始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