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戰斗的人數，實在太過懸殊了。
睿王府上上下下，加上那些無法參戰的，也不超過三百人。
而他們的對面呢？皇宮禁軍加太子府府兵加唐褚老將軍手下的兵力，少說三千的兵力。這些人將睿王府緊緊包圍著，別說是一只鳥了，就算是只蒼蠅，也是別想飛進去。
洛瑾毅望著對面，眼神中帶著勝利者的喜悅和高高在上的憐憫。
就這樣兵力對比，別說是戰斗了，太子殿下覺得這根本就是送死都不夠分的。
可不嗎，這可是十個人搶一個人頭啊。
他愉悅笑著，隨著進軍統領一聲令下，他甚至懷疑自己現在隨便去上個廁所回來，戰事就要平熄了。
滔天的吶喊聲開始響起了，最里層的禁軍們已經奮力開始往里沖。
睿王府眾人并沒有盲目對拼，他們就這么點人數，甚至讓對方塞牙縫都不夠，哪有資格對拼。
他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王府的大門已經做了無數次的加固。
禁軍們沒有攻城的經驗，根本沒有想太多，只覺得自己人多便夠了。可事到臨頭他們發現，還真不是那么回事。
前方府門緊閉他們壓根推不開，后邊自己的人已經紛紛沖進來，一時間最里面的人仿佛擠成了沙丁魚一樣，幾乎被夾得快要無法呼吸。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快用力！馬上就要擠開對方大門了！”
這句話讓后頭不知情的人越發用力，前方大門還沒撞開，倒是開始有人活生生被擠得眉目爆裂，眼看著就要活生生被擠死了。
張堯在大門附近選了個高位，站著隨時監控外頭的形勢，一邊吩咐人死死抵著門，十分嫌惡外頭的作戰方式。
太粗糙了！
實在是太粗糙了！
這戰略的粗糙程度簡直連王妃看了都會皺眉的。
很快的，外頭進攻的人發現了不對，開始改變了策略。
這里是睿王府，可不是什么城門。大門推不開是吧，好！爺們翻墻總可以了吧！
于是，不知道又是誰高喊了一聲，“快！我們翻墻進去！”
這句話快速得到了響應，立馬便有人蹲的蹲爬的爬，開始往墻上翻。
然而，連他們都能想得到的，徐清晨能想不到嗎？
從頭到尾，他就沒有慌過。煮了一壺熱茶，他自斟自酌，一邊調兵遣將。
睿王府就這么些兵力，一半被用在了加固上，另一半……就等著這群倒霉鬼冒頭了！
外頭那些禁衛好不容易爬上墻，剛探出頭，迎接他們的便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那些大刀被擦得異常的亮，第一波探頭的禁軍們幾乎可以在上面清晰的看到自己詫異的臉，隨后便是“斯拉”一聲，一串鮮血飛濺，自己便眼睜睜看著腦袋軟軟歪向了一邊，然后倒了下去。
睿王府的人下手都極有分寸，目標就是為了一刀封喉，而不是砍了對方的腦袋。
因為他們還沒翻過墻，這樣就算死了，重心也會往外面摔，尸體不會落到里面去，他們也省得收拾。
外頭的見狀倒也不意外，睿王府哪是那么好攻破的。但眼睜睜看著前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們不免還是有些膽寒，有些猶豫了。
只是他們的心情，后面的人卻不知曉，依舊還是一個勁往上推。前面的禁軍不得已，只得被動地往上爬，只不過迎接他們的，依舊是那一柄亮晃晃的鋼刀。
他們被動的爬上去，然后再一把被砍倒，血流如注，讓那鮮血染紅了視野和那片殷紅的天。
張堯還在后方盯著，時不時的還會爆發出一聲怒吼。
“讓你們別用力！別用力！刀砍鈍了還得費勁給你們換呢。割喉！一刀封喉就可以！再讓我看見你們砍太用力，結束了全給我去洗茅廁！”
“對了，老太太的毒呢！刀鈍了就抹毒，毒翻這群不長眼的！”
“那邊的！李光！你小子下手輕點啊！”
被點了名的小伙轉回了頭，無比憋屈道，“隊長！兄弟們一貫砍人砍慣了，如今突然改成下輕手，真的很不習慣啊。”
張堯聞言覺得也是，但今天的戰略布置可都是徐清晨安排的，他哪有什么發言權啊。只能把手一攤，“我不管！結束了你第一個去！”
沒有得到想要回答的小伙郁悶回了頭，對著剛伸出頭的禁軍一頓喊，手上卻是輕飄飄的，嘩啦一下割喉了事。
這種砍人還砍得不得勁的感覺，真是說不上來難受。
外頭的氣氛本來還蠻悲壯的，本來也不怎么怕死，但一聽到里面的對話，頓時便滿心惡寒了。
里面他娘的都什么人啊，這么陰險！還要上毒，有沒有人性啊！郁悶之下，連動作都放緩了。
洛瑾毅在后方看了半天，發現一盞茶時間都過去了，眼見著禁軍都被耗掉一大半了睿王府的門都沒摸破一扇，頓時大為惱火。
“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這么多人，這么半天了，連個門都沒進去！”
唐老將軍站在他身邊，聽著他的怒罵很是冷靜搖了搖頭，“不足為奇。禁軍們沒有經驗，攻門器械一樣不帶，攻破口也不對，只知道死闖大門也是愚蠢至極。人家知道你們的突破口必然會選擇大門，肯定早就做好準備了，還在那硬擠大門有什么用！”
“有那時間還不如合力隨便砸倒一處圍墻。還有軍力布置，全是一堆近程兵，有什么用。按照老夫的想法，此刻他們死守不出，就該用火攻，逼得他們不得不出府才對。”
洛瑾毅聞言一愣，隨后滿是喜悅，“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老將軍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說罷，他便轉過身，準備通知前邊的禁軍統領。
身后，老將軍卻搖搖頭，沉聲道，“可惜，來不及了。”
太子殿下詫異轉回了頭，“來不及？為什么！”
話音一落，老將軍手中的長槍，已經猛地從他的胸口穿了過去。
洛瑾毅詫異的臉變成驚駭，他緩緩垂下眸，看著胸口溢出的鮮血，只覺得連呼吸都開始困難了。“為……為什么？”
老將軍一臉漠然抽回長槍，看著他胸膛狂飆的鮮血，冷冷勾了勾唇。“皇后殺了我女兒，我宰了她兒子，公平！”
他的話一說完，洛瑾毅的身子便是軟軟一栽，從馬上摔了下去。
隨著太子的倒下，老將軍的帶來的將士們，終于露出了他們殺戮者的面孔。只是，他們的對象，卻是前方的府兵和禁軍。
這場殺戮一開始就是一面倒的，直到最后，也是一樣。
那些還在前面奮力爬墻的禁軍們都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那些府兵們已經就像被收割了的麥穗一般，紛紛倒地了。
一層又一層。
一片又一片。
那一開始如鐵桶一般的圍剿隊伍，在此刻急速地減少著。
一堆又一堆的尸體，溫熱的鮮血流淌了整條王府大街。
張堯盯著大局，一邊還轉頭通知徐清晨，“老將軍已經開始行動了。”
然而徐清晨沒有感到意外，他喝著茶，只是簡單“嗯”了一聲，靜靜等待著收尾。
與此同時，皇宮外巡防營的人依然還在猛烈的攻擊著。
李家畢竟是京中大戶，雖算不上只手遮天，但也是權傾一時。
皇宮，可比區區睿王府要難進宮的多，只要他們死守拖到攻打睿王府的隊伍回宮，本算不上什么難事。
若換了是別人逼宮，那倒也還好。可那人偏偏是李崇明，是堂堂的李家。
太子當初能夠成功用玉無雙的黑火炸平玉山，少不了李崇明的人打掩護。
那么當初多余的黑火，自然也就由李崇明暗中收下了。他沒藏私，知道今日已經是他存亡的關鍵了，一從齊王府出來，便命人悄悄見黑火運了過來，為的就是炸穿這宮門。
只可惜，黑火的量實在是太少了，導致了這次轟炸的效果著實差強人意。
圣上訊息趕來一陣怒不可遏，看著隱隱有些頹勢的戰局，滿是焦急。
“朕的禁軍呢？唐褚呢？他們還沒有回來嗎？”他幾乎都要開始懷疑了，“離開始進攻到底多久了，到底有沒人能出去看看，睿王府那邊到底怎么樣了！”
“快！來個人偷偷從邊上遣出去睿王府報信！讓唐褚回來！讓他一半的將士回來就好！”
聽著他的怒吼，禁軍中立馬出來兩個身手好的前去準備翻墻道具，開始準備偷出宮城。
洛景風不知何時已經出了紫宸殿，看緊張搏斗著的宮門，一貫黑亮的眸，也是閃過了一絲陰霾。
他沒有說話，這場叛亂并非是因為他，卻是因他而起。
但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他們兄弟兩走到如今這一地步，就算李崇明不這么做，日后他為了自保，必定也是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
只是上天或許真的太眷顧他們了，竟然在這種時機讓顧盼成功殺了皇后，引起了李崇明的反撲。讓一切罵名全部由李崇明和太子擔走。
圣上擰著眉，看到出現在身后的洛景風，便是微微瞇了瞇眼，眸中閃過警惕。
“怎么？想趁機綁架朕好脫身？”
洛景風聞言看了他一眼，然后轉回了頭，繼續盯著宮門。
只是略薄的唇勾了勾，淡淡開了口，“你知道，父皇仙逝時和我說了什么嗎？”
圣上聽見他突然提起舊事，眸光便是一暗，扯著嘴角滿是冷嘲。
“你想和我說，父皇說過，朕日后的皇位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所以你這些年做的一切，都是應得的？”
洛景風聽著他的答案，笑了笑，“父皇果然說的不錯。皇兄你自始至終關注的，從來都只有你在意的。你從來都不曾了解過父皇，也不曾了解過我。”
“什么意思！”圣上收起冷嘲，面無表情。
洛景風抬頭看了看天空，淡淡出了聲，“父皇說，母后在你一出生，就給你測過字。說你這一生兄弟緣淺，日后很有可能眾叛親離。父皇是喜愛我，卻從沒有想過奪了你的太子之位給我。只是憂慮你的心性，擔憂江山生亂而無人及時接管。所以從小特別培養我，為的就是應對你日后遇到的險境。”
圣上沉著臉聽完，又是哈哈大笑了兩秒，這才冷著臉低吼。
“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太過可笑了嗎？你當眾宣布你父子緣淺，基本不可能有孩子。結果，眼下陸笙已經有了身孕。現在，你和我說父皇說我兄弟緣淺？你是覺得朕是那些傻瓜嗎？可以任由著你像傻子一樣哄騙？”
他的情緒多變，顯然有點癲狂，已然被今天的事刺激得難以再恢復以往的鎮定從容。
洛景風也是沉默了兩秒，第一次認真考慮，這到底算不算是自己坑了自己。
不過他神色沒變，只是慵懶攤了攤手，“就算是……一種巧合吧。”他看向眼前癲狂的圣上，繼續淡淡開口，“皇兄這般將我懷恨在心，不也就是因為你一直認為父皇最疼愛我嗎？其實有時候，最疼愛與最信任并不是一定要一起理解。父皇卻是疼我，但他卻更信任你。他知道，只有你才能穩得住性子守住這江山。“
圣上瞇了瞇眼，也是看了一眼天空，沉聲道：“事已至此，沒必要說這些了。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放過你。”
洛景風聳聳肩，“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放過我，而是有些話反正要說的話，早說完，早點回去陪我家王妃。”
圣上聞言笑了，只不是覺得有點可笑。
“有時候，我也真的搞不懂，你到底哪來的自信。直到現在，你還覺得自己還有退路？”他說著，甚至真的笑了兩聲，“陪陸笙，你以為，當朕的大軍真的攻破你的睿王府時，你的陸笙還能安然無恙？或許，她為了不連累你而選擇自殺呢？”
“朕給過你時間的，是你自己硬生生將事情拖到這般地步的。如果你早早將一切告訴了朕，我會給她一世安寧。可現在呢？不一定了！待朕的大軍凱旋之時，帶來的有可能是你的活蹦亂跳的王妃，又或者，已經是一具死尸了。”
洛景風聞言沉默了兩秒，搖了搖頭。
“我答應過父皇，不會親自手刃你。所以，我不會讓自己走到那一步的。”
換而言之，如果他真的傷了陸笙，洛景風就真的有肯定會動手了。
這話，當真是刺耳極了。
圣上幾乎想現在就掐死他！
他討厭極了對方那每時每刻自信篤定的模樣，仿佛一切全掌控在對方手中。
明明他才這這個王朝的王，明明主宰了一切的人應該是他！
可眼前這個人，自打一出生便搶走了他所有的光芒。每個人都在驚嘆對方的優秀，每個人的目光都在追隨著對方。
即便是再恨洛景風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卻是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人不由自主地看著他。
有了這般閃耀的人在，自己這個坐擁天下的帝王，竟然也變得那么暗淡無光了。
可是，有什么理由可以光明正大除了他呢！
他默認了皇后對洛景風一次又一次的設計，結果呢，還不是一次次讓對方化險為夷。
對方實在是有太多手段了，他只能隱忍著，這一忍便是十幾年。
結果，對方還是那個千呼百應的睿親王，而自己，則可笑地還是成全了一個賢仁的美名。
十幾年過去了，人生哪還有幾個十幾年給他！
眼下這樣一個絕佳的時機擺在眼前，他不能再錯過了！
即便是先皇和皇太后死而復活，都不能阻止他除了洛景風的行動。
圣上不再多言了，一張儒雅的俊顏已經滿是寒霜。
他在等，等待著唐褚帶兵歸來！那時候，不僅是洛景風，還有外頭那個該死的李崇明，他都會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或許是冥冥之中，老天爺真的聽到了他殷切的期盼吧。
宮外的吶喊聲開始嘈亂，一直在監視著動向的太監下一刻發出了尖銳的呼聲。
“來人了！來人了！唐褚老將軍帶人回來！”
他這一聲尖呼讓眾人一愣，隨后立即爆發出了巨大的慶祝聲。
圣上沉著臉一下午，此刻終于真心笑出了聲。
他成功了！
圍剿睿王府成功了！
李崇明的叛亂馬上也會被唐褚平復了！
此舉幾乎等于他同時除了洛景風和李崇明兩個大問題！
剩下的，就剩從洛景風口里得知他想要的一切了。
在這一瞬間，他真的想要好好感謝顧盼。若不是她的到來，他掃平眾敵的道理，不會走得這么順利。
洛景風抬頭望了望天，是時候了，該回家陪陪嬌妻了。
圣上的臉變得很快，立馬吩咐了閑下來的禁軍包圍了洛景風。
待確定他插翅也難飛的時候，這才安下心，靜靜等待唐褚的到來。
唐老將軍的隊伍并沒有遇到太多的抵抗。
當李崇明看見唐褚歸來之時，他便知道，自己最終還是敗了。
他沒有再做無意義的抗爭，冷靜得命令巡防營眾人放棄了抵抗。既然成功無望了，那便沒必要再做無畏的犧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