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城慶早就想死了,在知道他體內沒有賀家血脈的時候就想死了。
所以他也不止一次的問過林姑:我什么時候可以死?
從他記事開始,他就是個驕傲的人。
不是因為他的性格,而是因為他自認為,身上披著賀家的榮譽。
賀家的先輩,曾為了這個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他小學時候扎的紅領巾上,有賀家的一分驕傲。
就帶這個這份驕傲,這些年來無論他歷經多少邪惡的事,他都沒有忘記為了賀家的初心。
甚至之前也用過大雪苑的力量,幫賀家做過一些事。
只是,老天爺卻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他,不是賀家的親生骨肉。
他和最敬愛的哥哥賀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而他的親生父親,就是害死母親的兇手!
只是,因為那個兇手羞辱過母親生下了他,所以為了隱藏這段羞辱的歷史,他一直沒有被告知,而是被當成嫡長子來撫養長大了。
如果沃登不會再出現,如果沒有林姑潛伏在賀家,那么賀城慶絕對像他哥哥賀嶺那樣,成為圈子里最有成就的才俊之一。
甚至早就有人斷言過,說賀家三兄弟中,賀長衫挑不起大梁,賀嶺只能在軍方混混,而賀城慶,才是最適合賀家的頂梁柱。
只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幻想。
他根本不是賀家人,他只是個野種。
早在看到林姑暗算何落日的那一刻起,賀城慶就想死了。
死,無疑是可怕的,可也是最好的解脫。
不管他做過多少屈辱的事情,不管他會給賀家抹黑多少,只要他死了,就干凈了。
一抔黃土,誰能說他不干凈呢?
這,就是賀城慶一直想去死的原因。
當然,他在見識到西方金倫加和沃登后,覺不甘心就這樣去死。
他不能白白被人利用這么多年。
他還有兩個愿望要實現,第一個,就是迎娶鐘心妍。
當初林姑說,他愛上鐘心妍,只是因為鐘心妍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
可林姑哪里知道,早在她糾纏上賀城慶前,他就已經愛上了鐘心妍。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明媚的午后,從池塘里爬出來的鐘心妍,躲在長輩背后對他做鬼臉的樣子。
那絕對是賀城慶心中最美好的一份回憶。
當然了,除了這個美好的愿望,他也有個惡毒的愿望,那就是干掉林姑。
林姑,絕對是這個世界最骯臟,最惡心的人!
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直在向世人宣告:曾經她和賀城慶,做了多少對不起賀家的事!
現在,他這兩個心愿都實現了,所以他才很開心,即使已經笑不動了,還是在笑。
直到,他的眼睛再也沒有神采,徹底的黯淡。
就好像黑暗中一盞燭光,滅了。
“城慶!”
鐘心妍終于清醒過來,瘋了似的沖上去,把賀城慶從沃登懷里奪過來,抱著嚎啕大哭。
這個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珍愛她的人。
她替自己難過,更替賀城慶難過。
他太輕了,皮包著骨頭,抱著他的時候就好像抱著玩具娃娃。
這是賀城慶最渴望的擁抱,可他已經感受不到了。
賀城慶死了。
鐘心妍的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一只雀兒,嘰嘰喳喳的落在了窗邊,好奇的看著里面。
夜里很冷,白天卻很溫暖。春風才不管人間有什么悲痛,又帶著它的暖色降臨了人間。
只是,有些人已經感受不到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鐘心妍才抬起頭,看著依舊坐在椅子上的沃登。
沃登也看著她,看著她懷中的賀城慶,一動不動。
他很平靜,眼神不比死掉的賀城慶好很多。
這是心死了。
鐘心妍緩緩被賀城慶放在地上說話了,聲音很嘶啞:“這,就是你想看到的?讓你的親生兒子,最終自殺身亡?”
沃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賀城慶。
“你說話呀,你不是他父親嗎!”
鐘心妍站在沃登面前,眸中充滿了惡毒的恨意:“你做了那么多的壞事,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最后連你的親生兒子也死了,你開心了吧?你是不是終于開心了!?”
沃登還是沒有說話,哀莫大于心思。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林姑,他本來能好好的過完一生,可就是因為你,毀了這一切!”
鐘心妍幾乎咬破了嘴唇,快步往前走了幾步,狠狠揚起手,一巴掌抽在了他臉上。
沃登被抽的身、子一斜,耷拉在藤椅上,仍舊一動不動,也不反抗,也不說話。
鐘心妍眼眶通紅,轉身小心翼翼抱起賀城慶的尸體,轉身朝門口走去。
她步子很慢,步伐很輕,似乎怕吵醒熟睡的他。
沃登終于抬起了頭,坐起來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陽臺上,一雙眼睛,正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鐘心妍走到公路上,也就一百多米的樣子,一群全副武裝的軍人,從路邊兩側的山坡樹林中沖了出來,把她團團圍住,擁簇著她離開了。
“哎,鐘家大小姐既然走了,我們也該去看看那個老家伙了。”
“嗯。”
另一個聲音回答著,兩人一塊走進了浴室中。
浴室中,沃登還坐在那,僵硬。
聽到有人進來,他抬起眼,看了過去,輕輕開口:“你們來了。”
“是,主神殿下,我們來了。”
有人開口了,是楊展。
他的身邊,還跟著兩個男人:龍虎行和秦久。
“你們這樣正大光明的出現,不怕我殺了你們?”
沃登又開口了,他的身手相當厲害,絕對算是高手一檔,就算不如手下的戒心他們,可也差不了太多。
龍虎行也好,秦久也好,雖然都是高手,但絕不是他的對手。
更別說楊展了。
但楊展卻很不在乎的聳聳肩:“沒有把握的話,我會主動出現嗎?”
沃登愣了下,隨后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明白了,無常,站在了你們那一方。”
“你明白就好,主神殿下,你已經太老了,該去死了。”
楊展笑著,拔出了手槍,對準了他,嘩的拉開保險:“你的位置,也該換個人坐一坐了。”
說完,他根本不給沃登半點開口的機會,就啪的扣下了扳機。
啪!
子彈飛出,重重鉆進了沃登胸口。
依著沃登的本身功夫,完全可以及時躲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捏碎楊展的脖子。
可他卻沒有躲,就這樣任由子彈,鉆進了他的心窩。
力氣,就好像扎破了氣球一樣猛地泄開了,半點也用不上力。身、子搖晃了幾下,就一頭栽在了地上。
接著,秦久走過來,提起沃登,就像丟死狗一樣,丟進了浴池中。
浴池內,有著能讓人肌肉溶解的劇毒。
如果不能在沾到這些毒水之前服下解藥,那么就必須得有楊動那種百毒不侵的體質,沃登可沒有,他就算號稱主神,號稱金倫加最偉大的神靈,可他也沒法百毒不侵。
他是西方年幫的幫主,也是金倫加的神靈,他所擁有的龐大勢力,一旦全部運作起來,整個西方世界都要顫抖。
他擁有強力的殺手,只要他想,數十個戒心那種戰斗力的人,都能出來為他所用。
可以說,他就是地下世界的王者。
在他的侍從心中,他是世界上最圣潔的人,在受害人心中,他也是世界上最可惡的人。
可惡的人,死在浴池中用最惡毒的死法去死,也是最合適的。
浴池內,還漂浮著林姑的尸體,干干瘦瘦,裹著浴巾,帶著說不出的惡心。
好在,他心臟早就中彈了,用不了多久就死在了浴池中。
沃登的尸體,也慢慢從池水中飄了上來,死的很快,尸體也很快開始萎縮。
他也死了,而且用不了多長時間,也會和林姑以及賀城慶一樣。
當然了,也有不一樣的東西,他的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楊展殺了他,似乎是最好的結果了。
楊展,一個絕對貪婪的人。
在他得知金倫加的真相后,眼里散發出的貪婪之色,簡直像極了神話中的某個惡魔:貪欲。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好好把握這股邪惡的力量。
既然他想座那個位置,就去坐好了。
和賀城慶一樣,他也想死了。
如果說鐘心妍,就是賀城慶忘不掉的那抹暖意。
那對沃登來說,嫁到賀家的賀城慶木器你,就是他心里的暖陽。
她嫁給賀家那天,他的心態就崩潰了,她死的那天,他更是恨不得和她一塊去死。
讓他活下來的,是賀城慶。
如今賀城慶死了,甚至死都不愿放棄賀家的驕傲,他徹底崩潰了。
他突然覺得,他經營的這一切,是那樣微不足道,都不過是浮云。
這些年,他在那座山上,不過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那些主神們,只是需要一個領袖,而他,恰好是鐘山承認的領袖罷了。
死,就死了吧。
這樣也好過回普通人的生活。
更讓沃登釋懷。
這些年他做出的事業,總算有了繼承的人。
楊展,無疑是最適合的接班人。
賀城慶,雖然是他的親生兒子,但卻沒法駕馭那股邪惡力量,因為他還有他的驕傲,他的原則。
他的原則雖然在賀城慶母親死的時候,就丟掉了,但骨子里存留的人性,卻讓他始終沒法放開手腳。
現在好了,楊展,他最適合接納這股邪惡力量。
因為只有他,最沒有原則,他天生就是要接替沃登的人。
他就該接納這股子邪惡的力量,畢竟只有惡魔,才能掌握惡魔。
沃登的意識,慢慢消散了,但他的靈魂,似乎還在天空中,看著秦久和龍虎行,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浴池邊上。
龍虎行雙手持槍,對沃登的尸體不斷扣下扳機。
直到一梭子彈全都打空后,才松了口氣:“他死了。”
“對,他死了。”
楊展也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眸子里,爆出了精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