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了。
賀城慶就是這樣。
在家人眼中,他是賀家最大的希望,他性格沉穩(wěn),卻又大氣能撐起頂梁柱。
而且對家里安排的細小職位不卑不亢,這樣的人如果能好好發(fā)展下去,絕對是賀家的中興之主。
可那天于老道的算命,卻把他內(nèi)心的陰霾一下全暴露了。
現(xiàn)在的賀城慶,每次回家都會想起于老道的話,還能感受到老爹和大伯審視的目光。
這時,他都會戴上他最虛偽的面具,裝出那副大家子弟來。
只有在一個人面前,他才會暴露出不堪的那一面,比如現(xiàn)在:他半躺在沙發(fā)上,眉目間全是陰霾,就像要吃人的孤鷹。
坐在他對面的老婦人,輕輕嘆了口氣:“大少,您在擔心什么?”
“我擔心什么難道你不知道?”
賀城慶冷漠的看她一眼。
老婦人笑了笑:“我知道,梅雨的死對我們來說是無法挽回的損失,而沈云蓉的失蹤也是我們的心頭大患,但事情總有解決的那一天。”
賀城慶眼角跳了跳:“解決?怎么解決,沈云蓉知道的太多了,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話,送給趙家那個廢物看管!他媽的,趙琛趙琛,總有一天我會干掉你的!”
“大少,趙琛對我們還有用。”
“哼,我當然知道。”
賀城慶冷冰冰的說:“不過,他欠心妍的,欠我的,都得還上!”
老婦人有些花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語氣中漸漸有了不滿:“大少,你太沖動了,早晚會誤了大事。想這次梅雨的死,就是你走的最昏的一著棋。郭楠只是一個小人物,你竟然……哎。”
“我做事還不用你評判!”
大少不耐煩的打斷老婦的話:“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沒有再改變的可能!怎么,現(xiàn)在后悔選我了?梅雨死了又怎樣,現(xiàn)在楊動的仇恨不是轉(zhuǎn)移到林映冰身上了嗎?你沒聽通話里郭楠的語氣嗎?”
說著,大少冷笑更甚:“我相信,楊動已經(jīng)針對林映冰開始行動了,兩人馬上就會開始自相殘殺……到時候,還不是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看著大少閃爍的眼神,老婦人苦笑著搖搖頭:“大少,你應(yīng)該知道,三苑之中我們大雪苑實力最弱。他們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到時候漁翁得利的,也不是我們,而是一直隱秘的寒露苑。”
說著,老婦人垂下了眼簾:“我們一直以來,走的都是扶持修羅的道路,但你,卻想背道而馳,唉。”
“您在嘆氣什么?”
賀城慶緩緩的問:“林姨,你是不是覺得,當初該該選擇賀嶺,而不該是我?”
老婦人沒有說話,垂著眼簾喝了口茶。
賀城慶眼皮子跳了跳,追問道:“那你為什么不選賀嶺呢?”
老婦人淡淡的說:“我不選擇賀嶺,那是因為他和你不一樣。你看起來堅毅,不過更容易掌控。賀嶺太危險了,我控制不了。”
“哈,哈哈!我容易掌控,我容易掌控?”
賀城慶大笑著從沙發(fā)上站起,死死盯著老婦人:“林姨,你的意思是,我不如賀嶺了?”
“不,你有你的優(yōu)勢,賀嶺也有賀嶺的優(yōu)勢,如果是他帶領(lǐng)大雪苑,我們可能早就被當局毀滅了。”
婦人嘆了口氣:“你就不同了,你鋒芒藏得深,更容易在當局眼皮下幫助我們發(fā)展。”
“呵,所以,你就在我十五歲那年,選擇了我?”
大少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想說:“想來也好笑,我做夢也沒想到,把我?guī)脒@個領(lǐng)域的,竟然是我家的保姆。恐怕我爸他們做夢都想不到,你竟然是大雪苑的唯一苑使。”
老婦人沒有說話,眼睛里也空空蕩蕩不起波瀾。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華夏進入了高速發(fā)展的年代,始終在暗中活動的三苑,也借機開發(fā)自己的勢力。
其中不重商不重武的大雪苑,就打起了華夏那些大家庭的主意。
賀家就是被他們盯上的家族之一,而賀家三兄弟,就是他們看重的對象。
經(jīng)過一系列的比較后,大雪苑認為賀嶺是三兄弟最出色的。可就是因為他太出色了,出色道他們難以掌控,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賀城慶。
賀城慶其實也是相當出色的,加上他出身名門,擁有龐大的資源。
最關(guān)鍵的是,他性子雖然陰霾,但原則卻很不堅定。
用過天堂散后,幾乎連半天都沒撐過去,賀城慶就答應(yīng)了他們的要求。
隨后的十幾年,在婦人的教導下,賀城慶各個方面都愈發(fā)優(yōu)秀,愈發(fā)被賀家看重。
這讓大雪苑的老苑主很欣慰,認為選擇賀城慶是對的。
但只有老婦人知道,賀城慶實際上比起賀嶺,差的實在太多了,簡直就像楊動和周易安的差距。
不過老婦人卻沒把這一切反應(yīng)上去。
原因有二,一,她為了保留苑使的大權(quán),必須要維護她“養(yǎng)大”賀城慶的形象。
二,則是這些年的接觸,她對賀城慶已經(jīng)有了感情。
這時候放棄他,那和殺了他沒什么區(qū)別。
總之,出于私心,賀城慶終于進入了大雪苑的核心圈子,開始手掌大權(quán)。
當老苑主去世后,賀城慶毫無爭議的成為了新一代的苑主。
在老婦人的幫主下,賀嶺剛當家的前幾年的能力可圈可點,對此,她也很欣慰。
但隨著時間的增長,權(quán)力的掌握,賀城慶本身的劣根越來越明顯。
尤其是最近一年中,他接連幾次決策失誤了,讓大雪苑受到了很大的損失。
最近賀嶺擅自刺殺郭楠之事,更是讓老婦人大嘆不成氣候。
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的賀嶺,已經(jīng)不再像前幾年那樣對老婦唯唯諾諾了。
在受到老婦指責時,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塑嚨镍Q笛聲,老婦扭頭看了一眼,就快速站了起來,朝客廳走去。
賀城慶別墅門前,停著一輛越野車,開車的正是賀嶺。
賀嶺剛從部隊回來,現(xiàn)在還在賀家住,和他相比,住在外面的賀城慶就自有很多。
老婦也勸過賀城慶住在家,但賀城慶哪里甘心?干脆在郊區(qū)買了套別墅,住的也算寬心。
“賀嶺少爺,您來了?”
老婦同樣是看著賀嶺長大的,對他也有不小的感情,言語里就能感覺出來。
“林姨,吃飯了嗎?”
“沒呢,正要吃,少爺您來的可正好。”
“哈哈,那我不客氣了。”
賀嶺笑著問:“城慶在家嗎?”
“在,他今天休息,不上班。”
說著,老婦就帶著賀嶺走進了屋子。
“哥,你怎么有空來我這兒了?”
此時已經(jīng)換上陽光笑容的賀城慶,笑瞇瞇的走出了客廳。
賀嶺開門下車,隨口說道:“我去那邊開了個會,你這不是近嗎,來蹭飯了。”
賀嶺看了眼賀嶺手中的黑色檔案袋,呵呵笑道:“哈哈,那感情好,咱們哥倆多久沒一塊吃飯了?林姨,叫后廚多做點。”
林姨笑了:“好好,你們進去等著,我去后廚。”
“麻煩林姨了。”
賀嶺笑了聲,抬手拍了拍賀城慶的肩膀:“走,我們哥倆今天好好喝幾杯。”
“那敢情好,我珍藏的紅酒今天要拿出來了。”
笑著走到酒柜前,打開一瓶紅酒走了過來,又給賀嶺擺上杯子倒?jié)M后,賀城慶才笑問道:“開的什么會啊,還得專門跑燕京來。”
賀嶺笑了笑,也沒多想:“就是軍隊里那些破事,提多了腦子累,不談了。”
賀城慶也知道軍隊的規(guī)矩,也不多問,只是自顧自的喝了杯紅酒,開始找話閑聊。
很快,林姨就端上了幾個菜,又慢悠悠的去了。
吃了幾口菜,賀嶺忽然問道:“城慶,今年生日過完,你可就二十六了,還沒有打算考慮個人問題?”
賀城慶笑了:“哥,你咋有臉說我呢,你比我還大呢,現(xiàn)在不也是光棍一條?”
“我跟你不一樣,我在軍隊朝不保夕,你工作清閑點,找個女朋友也讓叔開心開心。”
賀嶺笑著喝口酒:“怎么,單位追你的那些,一個都沒看上眼?”
賀城慶搖頭:“我也不愿將就著找一個啊,沒碰到合適的。”
賀嶺搖搖頭,放下酒杯:“不是沒合適的,是還沒忘了她吧?”
賀城慶動作僵了一下,問道:“哈哈,哪有啊,我早忘了她了。”
“誒,小慶啊。”
賀嶺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鐘家大小姐,可她畢竟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賀城慶沉默了,垂著眼簾不說話。
賀嶺則繼續(xù)說道:“她卻是挺不錯的,可問題是,她始終把你當?shù)艿芸础D愫顽姛o期一個年級,她能接受你嗎?”
賀城慶眨了下眼,把眸中的殺意藏起來,苦笑一聲:“哥,別說這個了行不?”
“你先聽我說完。”
賀嶺緩緩的說:“剛剛我聽鐘家的人說,因為楊動的事情,趙琛和她離婚了,如果你還想著她……就去找她吧,哥支持你。”
賀城慶先是呆了一下,隨即才緩緩浮現(xiàn)出一股不可思議的狂喜:“她離婚了,真的?!”
賀嶺笑了:“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如果不是鬧得太僵,鐘靈集團都解散了,不然趙家和鐘家也不會讓兩人離婚的。”
賀城慶連連點頭,一副歡喜的小孩模樣,似乎在告訴賀嶺:只要還有機會,他就很開心了。
賀嶺卻不知道,賀城慶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而且只要他愿意,趙琛早就死上千次萬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