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皇后發問，朝臣們這才敢侃侃而談。

武將們也還罷了，畢竟有許多是鳳威的老部下，且對皇后今早平叛的舉措敬服不已，倒是鴉雀無聲，沒人提意見。

但是那些一肚子墨水的鴻儒、卿相們，言官禮官們，因為讀了太多的書，一開口，禮樂法度、之乎者也，那是一套一套的。

鳳凝煙聽了一會兒，也就明白了大部分人的意思。

很多人都不相信段華音費盡心思劫持皇帝是為了兒女私情，都認為南疆北征野心由來已久，皇上此番兇多吉少。

所以，總結起來一句話：皇上能不能歸來，如天意不可測。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如今南疆虎視眈眈，吐蕃使臣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也不安分。內憂外患，皇后娘娘應該將皇位傳給瑄親王，既能安定民心，也能斷了心懷不軌之人的念想……

鳳凝煙不由憤怒，站起身來，走下了金階，來到群臣中間，緩緩走過，看著那些提出這餿主意的臣子，充滿諷刺地道：

“好啊，好啊……早上本宮讓諸位臣工合力演了一出戲給沈幽篁看，想不到你們還挺入迷，這是打算‘假戲真做’嗎？”

眾臣想起先前沈幽篁的慘狀，紛紛縮頭，不敢與她對視。

羽蘇忙上前，想要跟鳳凝煙解釋自己絕無稱帝之心，但鳳凝煙卻對他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鳳凝煙轉身，對群臣說道：“好，你們都是為了大玥，為了皇上，好像本宮若是不答應，就是對大玥不忠不義、禍國殃民。那么本宮問你們，今日傳位，如果將來皇上回來了呢？將來你們是打算讓瑄親王將皇位還回去，還是讓瑄親王再封皇上為王爺？”

朝臣們聽了，面面相覷，誰也答不出。

鳳凝煙淡淡一笑：“看來諸位臣工不過是‘火燒眉毛，只顧眼下’，根本沒有想過禪位之后的事。既然連后路都沒想好，你們怎么敢這樣眼前一抹黑地推舉瑄親王繼位？”

“本宮明白了，是今天早上沈幽篁叛亂，嚇破了你們這些文人儒士的膽子，折斷了你們的脊梁骨！所以你們便忘了，如今該做的是全力穩定局面、等待皇上回朝！而不是逼本宮替皇上禪位！”

羽蘇明白鳳凝煙的憤怒，他身為群臣推舉的那個人，更是誠惶誠恐。

就算鳳凝煙相信他，他也必須在群臣面前親口表明立場才行！

他掀起衣袍朝龍椅一跪，拱手道：“皇天后土在上，大玥先祖在上，臣沈羽蘇蒙皇上、皇后娘娘深恩厚愛，才有如今的軍功與聲望。但大玥江山之重，非臣一介武夫所能承擔，臣今日在此立誓，傾盡畢生之力，忠于皇兄皇嫂，若有半分染指江山之念，叫我身首異處、永世不得超生！”

鳳凝煙沒想到羽蘇竟如此意氣用事，跪下就發了這般毒誓，聽得她膽戰心驚，急忙去扶羽蘇，低聲責罵道：

“羽蘇！你是堂堂大玥親王，怎么能當眾發這樣的毒誓！”

羽蘇說完這番話，卻如釋重負，輕松一笑，卻不肯起來，而是仰望鳳凝煙，難掩崇拜之情地道：

“今日沈幽篁叛亂，滿朝文武皆不知情，更無一人敢說自己能將這場叛亂消弭于無形，令京城百姓和皇宮中人安然無恙。唯有皇后娘娘，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出奇制勝，力挽狂瀾！”

說著，他神情更為莊嚴肅穆：“若非皇后娘娘，文武百官皆已命喪沈幽篁之手！若是今日一定要選一人來擔當這江山重任，臣懇請皇后娘娘登基稱帝！”

內閣六臣中，薄嘯霆、莊篤行立刻隨羽蘇一跪。

“請皇后娘娘登基稱帝！”

他們本就是時常出入御書房的大臣，深知皇后娘娘為人以及帝后之間的深情，更明白鳳家的忠貞。

他們知道，羽蘇說的不錯，如今若是必須有人來安定民心，還能保證大玥江山不旁落，恐怕只能讓皇后娘娘登基。

三人同聲同氣，提出皇后登基，嚇壞了那些墨守成規的老臣們。

有人急忙出來反對：“萬萬不可啊！天為乾、地位坤，上下尊卑有序，國祚方可綿長。乾坤不能顛倒，正如陰陽不可混淆，何況大玥沈氏的江山，豈能讓外姓女子來做皇帝！”

一時，反對之聲，不絕于耳。

聽著這些朝臣們為了皇帝之位爭論不休，鳳凝煙不是憤怒，而是悲哀。

她轉身默默地望著空置的龍椅，仿佛看見沈凌絕坐在上面，指點江山的模樣，不由淚眼朦朧。

那些爭論的話，仿佛一把又一把鈍刀，在她的身上割來割去，仿佛每一個人都在逼她承認，她的丈夫，大玥的皇帝沈凌絕，回朝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

她不想承認，可是她能自己鼓勵自己，卻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讓群臣相信沈凌絕一定會回來。

她不想繼承沈凌絕的帝位，那樣就像是宣告他永遠不會回來。

可是耳聽著群臣惶恐的議論，眼看人心浮動，她知道，哪怕她垂簾聽政，但若是龍椅空置，也一樣無法安定民心。

今天，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坐上沈凌絕的皇位，除了她鳳凝煙，還有誰更適合？

她要保住丈夫的江山，保護自己的兒女，就必須保證皇權不旁落！

在朝臣們激動的反對聲中，她一步步走上金階，站在了龍椅的前方，睥睨群臣，傲然道：

“皇上的帝位，乃是太上皇所授，我的丈夫是皇室正統。而今他將帝王玉璽交給本宮，許本宮執政，便是已經認定本宮有治國之才。如今既然要推舉一人來暫居帝位，瑄親王不肯，那么諸位臣工覺得，還有誰比本宮更合適？”

朝臣們被問得啞口無言，看羽蘇向鳳凝煙下跪臣服，他們還能推舉誰？

有人悲痛地道：“然而大玥立國以來，連一位沈姓的女皇帝也不曾有，何況是皇后登基，這簡直是有悖倫常、禮教盡廢啊……”

鳳凝煙聽罷，對這種像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陳詞濫調已經破不耐煩，目光冷厲地掃向那個說話的臣子，冷然道：

“不是你們要求另立新君的嗎？皇后登基，皇上的嫡長子便是皇位繼承人，無論是將來本宮還政與皇上，還是將來傳位于皇子，于大玥皇族血統而言，都沒有任何差別。本宮看你們也真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