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鳳凝煙痛心極了。

她明白，太皇太后一向精明通透，所以眼里不揉沙子，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如何能寬慰得了病入膏肓的人……

沈凌絕見鳳凝煙難過起來，便握住了她的手，用溫柔的目光默默地安慰她。

然而這情景落在太皇太后眼中，她眸底卻劃過一絲怨毒的殺氣。

緊接著，她便說道：“哀家知道，你們是不想讓哀家老在外面，人之將死，都要回家，才算是落葉歸根。”

“但是哀家在宮里待了一輩子了，既然時日不多，就不想再回去。你們不是說，太上皇和敏太妃在江南嗎，哀家也想去看看秀麗嬌美的江南風(fēng)光，說不定還來得及見他們一面。”

“什么？”沈凌絕聽了不由緊張起來，“太皇太后要南下？”

連鳳凝煙也同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種身體狀況，一旦南下，恐怕就再也沒有機(jī)會回宮了。

沈凌絕和鳳凝煙急忙勸阻，但是太皇太后很堅持。

“哀家已經(jīng)被這四四方方的皇城束縛了一輩子，如今雖然來了上陽行宮，可到底還是在宮里。臨了，你們也不許哀家看一眼我大玥的壯麗河山，風(fēng)土民情嗎？難道哀家的命就必須斷送在宮里才算體面？”

一番話，倒問得帝后啞口無言。

誰也不能替太皇太后決定選擇什么樣的方式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她的意愿，也是孫子、孫媳所不能違背的。

沈凌絕和鳳凝煙只好說回去商量一下細(xì)節(jié)，便離開了潤暉堂。

回到椒房殿，沈凌絕滿面愁云，鳳凝煙就摒退宮人，靜靜地沏了一壺茶，端到沈凌絕面前。

蘭珠見帝后都不開心，也忙去把兩個孩子抱來，放在一旁搖籃里，讓沈凌絕看著高興。

沈凌絕坐在兩個搖籃中間，望著兩個孩子，倒是展顏笑了幾下，可很快就又開心不起來了。

“煙兒，這件事實在難以答應(yīng)，”沈凌絕機(jī)械地?fù)u晃著搖籃，卻痛苦矛盾地道，“可是我怎么忍心拒絕太皇太后最后的心愿……”

鳳凝煙坐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道：“葉先生說，太皇太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恐怕也就是半個月。我明白你想盡孝，完成她的心愿，但也害怕她離京后再也回不來。凌絕，順從太皇太后的心愿固然重要，可若是這心愿不合理，這就需要我們拿定主意不妥協(xié)了。”

她的話，還算十分理智。

可沈凌絕竟聽不進(jìn)去：“合理，未必合情。我已經(jīng)讓解語閣傳信給太上皇和敏太妃，可是他們云游不定，書信未必能馬上傳達(dá)。何況從江南回京，再快也需要十天。太皇太后想要下江南，說不定也是考慮到這一層，怕失去見太上皇最后一面的機(jī)會。母子連心，如今你該明白的。”

鳳凝煙不禁語塞，沈凌絕理解的角度，和她不同，所以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去想，太皇太后下江南的目的，就是和兒子見最后一面。

不顧車馬顛簸，不顧病情嚴(yán)重，不顧會不會客死異鄉(xiāng)，也要去見一見兒子，這的確是一個母親才會做出的選擇。

鳳凝煙心中一軟，點頭道：“好，我們陪她老人家一起去。”

沈凌絕卻將她摟進(jìn)懷里，搖了搖頭道：“不，我陪太皇太后一起南下，允澈和允淇還沒滿月，哪里經(jīng)得起舟車勞頓，你和孩子必須留在上陽行宮。”

“可是我若是不跟你一起，怎能放心！”鳳凝煙立刻反對。

沈凌絕寵溺地吻了吻她額頭，又將手伸進(jìn)搖籃里，握住了兒女軟軟的小手，不舍地道：“你看，孩子們這么小，南下路上氣候多變，我們怎么能忍心讓孩子們跟著南下？”

鳳凝煙擔(dān)心孩子，可也更擔(dān)心沈凌絕和太皇太后南下會不會遇到危險，便急切地道：

“把他們留在宮里吧，讓羽蘇和思婕替咱們照顧半個月應(yīng)該不難，何況宮里有乳娘，再不放心，把蘭珠也留下。”

沒想到沈凌絕聽了這話，慈愛的目光頓時變冷，看著允澈，沉聲道：“胡說，允澈可是我們的皇長子，是江山社稷的未來，羽蘇他……他和莊思婕又沒有當(dāng)過父母，哪里能照顧得好？”

鳳凝煙聞言愕然，同時從沈凌絕的眼中看出一絲忌憚之色……

她不敢相信，難道沈凌絕如今對羽蘇開始有所猜忌，所以才不愿意將孩子托付給羽蘇？

她不由想起了先前沈凌絕在她身邊安排暗衛(wèi)的事，想起更早的時候，沈凌絕因為她在紫氣東來閣私見羽蘇而大發(fā)雷霆，還杖殺了幾名說閑話的宮女……

難道就因為這些事，所以沈凌絕就再也難以信任羽蘇？

還是說，他如今當(dāng)了皇帝，心態(tài)也不同了，所以才連唯一的兄弟也沒辦法信任了？

鳳凝煙不由心疼，因為只有她知道前世今生，沈凌絕在奪嫡之爭中受過多少算計，多少迫害。

經(jīng)歷了慘烈的奪嫡之爭，任憑沈凌絕的心再怎么柔軟，也會被磨礪得生出一層厚厚的盔甲吧……

她不怪沈凌絕變得多疑，只是由此及彼，想起自己的孩子。

她看著允澈和允淇，想起自己和蘭珠談過的那番話，越來越害怕將來自己的兒子們也為了帝位互相算計、猜疑，甚至落得兄弟相殘的地步……

不過這些事都沒有發(fā)生，所以現(xiàn)在擔(dān)憂也只是杞人憂天罷了。

但沈凌絕南下的事卻近在咫尺，她無論如何也要盡力去阻止，即便忤逆太皇太后也要阻止。

“可是凌絕，你也知道解語閣發(fā)現(xiàn)了沈幽篁的蹤跡，他制造的暗器手銃既然在京城南面的百里鎮(zhèn)附近出現(xiàn)，我們就該加強(qiáng)京城的防衛(wèi)，而不是給他機(jī)會。你現(xiàn)在帶太皇太后南下，不正是給他刺殺的機(jī)會？”

沈凌絕聽了，目光森寒，不屑地冷哼一聲道：“沈幽篁？他便是當(dāng)面對我出手，也不可能得逞！煙兒，你放心，我會帶景棋和暗衛(wèi)高手南下，而且出京之后，就喬裝成百姓，像咱們往次一樣，一定不會有事。你只要好好照顧孩子們，安心等我回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