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珠眨了眨眼睛，嘟著嘴道：“和昭儀又不是太皇太后和皇上，難道熙嬪還指望娘娘親自看顧她的病痛不成？”

鳳凝煙搖了搖頭：“熙嬪的目的并非如此。病人諱疾忌醫，都是怕那些見不得人的隱疾被人知道。和昭儀有沒有什么隱疾，這就要問問葉先生了。”

說罷，她便微笑看著葉柏苦，等著他的回答。

葉柏苦聽了，不由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果然料事如神。”

鳳凝煙聽他這么說，也開始期待起來：“剛才當著和昭儀的面，葉先生應該還有些話沒說出來吧？”

葉柏苦點了點頭，直言道：“臣察覺，和昭儀有曾經用過息肌丸的癥狀……本想勸她不要再用，但想想，這件事事關妃嬪的名譽，沒有證據，當場說出，人家為免尷尬，定然會否認，說了也無用。”

“息肌丸？”鳳凝煙聽了，不禁冷笑一聲，“本宮只在古書野史之中聽說過這個東西，當世竟真有此藥？”

葉柏苦嘆息一聲：“這種東西確有纖體柔肌的功效，后宮女子為了承寵，對美貌和身材尤為在意，所以求取此類藥物的妃嬪，歷朝歷代都有……”

蘭珠聽著“息肌丸”三個字，本來覺得耳熟，還沒想到來歷，聽葉柏苦這么一說，頓時想起來，以前也不知道在哪兒聽說過：

“哦！就是漢宮趙飛燕為了保持身材吃的那種息肌丸呀！”

“不錯，就是那個玩意兒。”鳳凝煙的眉頭不由蹙了起來，下意識將手覆在腹部，問道，“聽說息肌丸含有麝香成分，是真的嗎？”

葉柏苦點了點頭，接著忙道：“娘娘不必擔心，臣每天來請平安脈，也時時刻刻都留心椒房殿的一人一物，絕不會讓傷胎之物混進來。和昭儀體質大寒，顯然至少使用息肌丸超過兩年，但如今癥狀略輕，依臣算來，她入宮之前就已經停用了，對娘娘是沒有影響的。”

鳳凝煙提起的心，略放下了些，疑惑地道：

“這就奇怪了。趙飛燕美貌絕世，舞技精湛，她用息肌丸，是為了保持身形的輕盈婀娜。可和昭儀本是吐蕃太后身邊的宮女，又不是舞姬，就算偶爾為吐蕃太后作中原之舞，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的身體呢？”

葉柏苦點頭：“是的，吐蕃舞蹈和中原舞蹈不同，對身形以及柔軟度的要求并不高，吐蕃國更沒有用息肌丸來保持身形的記載。”

說到這里，鳳凝煙心頭忽然靈光一閃，低聲問道：“息肌丸的藥性，是否與催眠鎮定的藥物相沖突？”

葉柏苦一怔，驚詫地抬頭道：“二者藥性確實有沖突……”

鳳凝煙淡淡一笑：“所以，和昭儀是因為數月來噩夢連連，不得不服用鎮定催眠的藥物，才放棄使用息肌丸的。她以前說不定極其擅長中原舞蹈，為了保持婀娜的體態，她必須花重金采買息肌丸，長期服用。”

“息肌丸本就是后宮里千金難求之物，一個吐蕃太后身邊的宮女，有這樣的財力，成年累月的使用息肌丸嗎？”

這番話說出來，不但葉柏苦恍然大悟，就連懵懂的蘭珠也明白了，和昭儀不肯讓太醫給她請平安脈的原因。

蘭珠驚訝地道：“娘娘，難道這個和昭儀，并非吐蕃太后身邊的宮女？那她是誰啊！？”

鳳凝煙眼眸中閃過一絲冰霜般的寒意：“本宮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誰……”

她緩緩站起身，推開了密閉的窗戶，好讓清風吹進來，令她的腦子更清醒一點。

從第一次見到和昭儀假扮的娑蘿公子開始，鳳凝煙就覺得對方的眼睛里有一種危險的東西。

后來每一次見到和昭儀，縱然她再怎么溫馴和氣、謙恭低調，還是讓鳳凝煙感覺她骨子里藏著讓人不安的鋒芒。

此時此刻，理清了這些頭緒，鳳凝煙就更加斷定，和昭儀絕非普通宮女出身。

她太缺乏吐蕃人土生土長的質樸粗獷之氣，卻通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深受中原文化禮儀熏陶的優雅適度。

她安于后宮寂寞空庭、不爭不搶的背后，隱藏的必定是蠢蠢欲動、韜光養晦的野心。

鳳凝煙決不允許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存在于后宮之中！

經此一事，她也看懂了胡晴汐今日舉動反常的原因。

看來胡晴汐也已經察覺和昭儀身份存疑，是以借把脈的機會，想告訴鳳凝煙，和昭儀心里有鬼，所以日夜難安、噩夢纏身。

至于這只“鬼”是什么，胡晴汐未必清楚，但只要鳳凝煙對和昭儀留心，就一定會設法調查和昭儀，那么事情就會一絲一縷牽扯出來。

而且，和昭儀絲毫沒有看出胡晴汐是故意這么做，所以胡晴汐身在和昭儀身邊，當真是最好的監視者。

鳳凝煙心中暗嘆，好聰明的熙嬪啊。

她不禁欣慰，畢竟她投之以桃，胡晴汐也懂得報之以李。

然而并非人人都有感恩圖報之心，甚至有的人會因為一點點小小的不滿，倒戈相向。

杜三仙的死，和昭儀的身份，以及即將舉行的女紅比賽評選，讓鳳凝煙的心里裝滿了事。

她到底還是忘記了門外的小宮女雨潺，前日跪地懇求的那件事。

雨潺站在殿外，看著葉柏苦離開，又看著莊思婕、姚尚宮和秦窈娘三人來求見皇后，一起走進書房。

這一天，鳳凝煙并沒有閑著，雨潺始終也沒能再找到機會，替季小五求情。

昨天她滿腔如同火燒的急切心情，已經被放涼了。想起季小五不信任她的眼神和口吻，她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她不敢讓人看見她哭，匆匆拭了眼淚，找了個出門跑腿的差事，就離開了椒房殿。

走在無人的路上，她才忍不住哭紅了眼。

“我到底不是蘭珠姐姐，若是蘭珠姐姐，這件事娘娘早就答允了……”

“小五哥，是我不自量力，還對你許諾大話，往后我該如何去見你……”

她正自怨自艾，忽聽前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見和昭儀身邊的宮女迎雙迎面走來，見了雨潺，便笑著搭話：

“雨潺妹妹，你沒在皇后娘娘身旁伺候，這是去哪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