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九天玄女洞，便登上桃樹林外一個巨大的石頭。

這塊石頭除了大一些，看著并沒有出奇之處，但是站在這塊巨石上，卻可以透過迷霧，看見陣法中的情況，是陣法之外唯一可以縱觀全局的地方，是敏貴妃特意布置的。

桃林迷陣很大，但是鳳凝煙一眼就看見了被困在陣中的沈凌絕和阿遙等人。

鳳凝煙不由一怔，沒想到自己剛才想著是他來，他果真來了……

蘭珠也看到了，驚喜道：“原來是太子殿下追您來了！”

鳳凝煙抿著唇輕聲“嗯”了一下，雖然不露笑容，但心中像開了一眼泉，不斷的往上涌的卻不是水，而是甜蜜甜膩的足以讓人心都麻痹的甘露。

她眼睛亮亮的看著陣中的沈凌絕一臉嚴肅冷靜的破陣，那么認真，那么專注，他的五官因為這份專注顯得更加的俊美，讓她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頰。

鳳凝煙的眼睛再看不見其他了，滿心滿眼全是沈凌絕的身影。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樣算的話，他們已經有好幾秋沒見了。

伴隨著鳳凝煙的心跳，沈凌絕一步步走到了桃樹林的邊緣。

外圍的機關是敏貴妃離京以后，機關術又有所突破之后布置的，超過了萬佛閣的范圍。

沈凌絕雖天縱奇才，到底不像敏貴妃這般一心一意的浸淫在機關術中，是以，一時半會兒，他也沒了主意。

鳳凝煙也十分聰慧，但也同樣心思被俗務所擾，機關術并不比沈凌絕更高明。

但是此刻，她有一個優勢是沈凌絕所沒有的——她身在陣外。

很多沈凌絕身在陣中注意不到看不透的，她卻可以一眼就看出來了。

見沈凌絕被難住了，心急如焚，想要給他提示，卻也知道站的遠，就算是喊破了喉嚨，沈凌絕怕是也聽不見。

她不禁想找距離沈凌絕最近的生門，想要立刻就飛奔到他身邊，帶他們出陣，告訴他，他還有一個至親之人活在這世上。

鳳凝煙的目光稍稍從沈凌絕的身上偏斜開，立刻就看到了尾隨在沈凌絕和阿遙他們身后、行跡可疑的二人。

段華音和婧月都穿著短打，帶著斗笠，看不清面容。

但是鳳凝煙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一眼就看出了那是段華音主仆。

剎那驚喜全都化成了飛散的煙，她心中猛然刺痛起來。

段華音和沈凌絕郎情妾意恩愛甚篤的樣子，她不曾有片刻忘記。

這會兒見兩人共處陣中，也忘了去猜測為什么段華音做這樣的打扮，忘了去疑惑為什么段華音不站在沈凌絕身后而是綴在隊伍后面。

鳳凝煙滿心滿眼都是沈凌絕抱著段華音質疑她的模樣，一下子淚眼朦朧。

她沒有想到，他這里來竟然還要帶著段華音，這算什么？

阿遙肯定是來救鳳凝煙的，但是沈凌絕帶著段華音，就未必是來救她的了。

敏貴妃見鳳凝煙神色不對，問道：“鳳丫頭，怎么了？”

激動之下的蘭珠這才注意到自家主子明眸含淚，連忙拿出手絹來給她。

她本想說我家小姐肯定是看見太子來了，高興的。可她再笨也能看出，自己伺候了這么多年的小姐，臉上的表情無論如何都不像高興，于是激動之情也變成了疑惑。

鳳凝煙道出心中懷疑，敏貴妃聽了，沉默半晌，終是什么都沒說。

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哪怕一個是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孩兒，另一個是她即將出世的孫兒的娘親，她也摻和不得。

“回去休息吧，他們恐怕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晚些時候我們再來看看。”敏貴妃竟沒有半點出手相助的打算。

鳳凝煙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卻執意不肯離開。

夜色漸漸彌散開了，即便是桃林外，也起了夜霧。

旁邊的草木開始上露，等到凌晨最寒冷的時候，這些露水便會悉數變成漂亮的冰晶。美則美矣，溫度卻是越來越低了。

蘭珠見自家小姐神情暗淡，心有戚戚，唯恐凍著了她，將外衫脫下替她披上。

桃林陣中，沈凌絕一行人自然是點起來篝火，大家都疲憊不堪，又饑腸轆轆，匆匆用篝火烤了一些干糧吃過之后，分了值夜的人手，一些人便抓緊時間睡去。

沈凌絕和阿遙相對而坐，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龐上，仿佛這個黑夜中最閃亮的星辰。

那么熟悉，那么溫暖，不禁又勾起鳳凝煙許多美好的回憶。

她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沖進桃林中去見他，但每每這個時候，她便又強迫自己看稍遠一些，看段華音主仆二人點起來的的那堆更小更細微的火光。

如此一來，她心里那點沖動便煙消云散了。

沈凌絕閉著眼睛，好像已經睡著了，實則腦子還是飛速的運轉。

附近每一棵桃樹，每一塊石頭都被他記在了腦海中。

哪怕閉著眼睛，也在不停的思考著破陣之法，各種方案一遍遍在腦海中演練，只等明日一早能夠視物了，便一一試來。

不遠處，同樣身在陣中的段華音也睡不著。

白日里隱隱能看見沈凌絕一行人，偶爾能從背影之中看見沈凌絕翻飛的衣角。

無數次她都想沖上去問沈凌絕為什么要騙她，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殺了徐嬤嬤和洛蕓萱，但又無數次咬緊下唇忍住了。

入了夜，隊伍停下暫做休息，段華音守前半夜，于是負責后半夜的婧月先睡了。

段華音獨自守著篝火，只覺得無邊的寂寞朝她襲來，惶惶然，好像世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了一般。

她忍不住又想靠近那個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忍不住站了起來。

她心里揣了太多事情，兄長的叮囑，沈幽篁的安排，對沈凌絕的算計，以及她對他濃烈到不擇手段的愛……

以至于一時之間，她忘記了自己在陣中，忘記了步步危機，徑直朝沈凌絕走去。

沒走幾步，那邊的沈凌絕倏地睜開了眼睛。大喊一聲：“小心！”

隨著他睜眼的動作，桃林像是從冬眠中醒來的猛獸一樣，忽然動了起來。

就像所有冬眠蘇醒的動物一樣，沉睡消耗了它儲存的所有能量，它蘇醒過來后本能便是覓食。

破開的地表，宛如它鋒利的獠牙，射出無數的箭矢。

哪怕是睡夢之中的那些人，都心知自己不是在安全處，暗暗警覺，只有段華音，全無防備，被箭矢射了個正著，捂著臂膀發出一聲驚呼。

阿遙和沈凌絕聽見女子的驚呼聲，心中猛然一驚，還以為是鳳凝煙被困在林中，撒腿便往發聲出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