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凝煙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不太明白陳尚服為什么忽然說起這個。

恭維人就好好恭維，提那些掃興的往事做什么？

“雖然只是一個八品女史，她如今不也坐上典言之位了么？她要是有心，想要升遷，機會也是有的。要是覺得宮里頭不自在，等到廿五歲之后自求出宮，不比拘束在宮里愜意？若是當初她沒有天真妄語，眼下只怕也就和那些秀女一樣，癡盼著能見皇上一面，熬到白首，也不知道能不能承歡。”

鳳凝煙想起那些顏色淑麗的女孩們，生出許多憐憫。她們都家室清白，才情出眾，樣貌拔群，她們在女子最美好的時候她們進了宮，卻只能守著一個病重的皇帝，等待著韶華老去，多么的可憐。

鳳凝煙輕嘆一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陳尚服低聲道：“可是，冷典言未必會這么想。”

鳳凝煙聞言抬頭盯著陳尚服。

陳尚服盯著鳳凝煙的目光繼續道：“畢竟是貶謫，不是人人都像太子妃這般灑脫豁達，向往自由。沒有體味過絕望，她們也不知道絕望是如何一種滋味。說不得別人在入宮前就是天子嬌女，百寵千寵的，只覺得自己一入宮，見了皇上，就圣眷不斷呢。到時候，憑著陛下的寵愛，這后宮之中，便是她一人的天下。”

鳳凝煙終于品出陳尚服并不是一味的再給她添堵：“陳尚服有話不妨直言，不太明白你究竟要告訴本妃什么。”

陳尚服無奈，只好直白道：“先前在紫藤花廊的時候，冷典言摔了一跤。姚司正怕她身子不好，耽誤事兒，就吩咐她回去了。下官那時候恰好回頭看了一眼，只覺得她笑的古怪，當時也不明白是為什么。”

“如今見了這祁隆殿，不由想起舊事……又得知太子妃您懷了身孕，雖說疑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下官便斗膽提了一提，防范些總沒錯的。只要能保太子妃和小皇孫安然無恙，下官便是做一回惡人也無妨。”

鳳凝煙默默將這番話放在心上，感動的握住陳尚服的手道：“你有心了。”

陳尚服道：“太子妃救了下官一命，即使肝腦涂地也望能為太子妃分憂一二，奈何下官身份低微，無才無德，只能幫您看好尚服局這個小院子罷了。”

鳳凝煙道：“陳尚服不必自謙，本妃以為，能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才能了。那些眼高手低，在其位不謀其事，反而想借著各種鬼蜮伎倆扶搖直上之人，大抵都以為自己才能出眾，在自己的位置上屈就了吧，本妃卻覺得，德行有些時候要比才能更為重要，你以為呢？”

太子妃大抵是在說徐尚宮德不配位吧？但陳尚服卻覺得，這話里話外，分明也是在提醒她要以德服人。

陳尚服忙表忠心道：“下官一定謹記太子妃的教誨。”

鳳凝煙想起徐尚宮和她作對，貴妃又給她使絆子，不由更是暗自憤慨，道：

“本妃只是暫代六尚局，不會一直在這里監督你們，只希望你們不要受歹人蠱惑，無論有沒有人敲打著你們，都要明白什么是自己的本分，吃的是皇糧，受的是皇恩，該效忠于誰，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下官聽命！”陳尚服忙躬身應道。

鳳凝煙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領著人往尚功局去。

去往尚功局的路上，也有一條垂花長廊，只是這條長廊寬而直，中的也不是紫藤而是凌霄花。

鳳凝煙站在廊中，不禁想起陳尚服剛才的一番話，讓她提防冷典言……

到底是冷典言剛才在紫藤花廊時究竟做了什么，會笑得那么古怪，讓陳尚服多心了呢？

她想了一路，也沒有個頭緒。

一到尚功局，蘭珠就忙忙慌慌的去給鳳凝煙泡茶，鳳凝煙則把心思都用在了檢查尚功局工作的事情上去。

直到蘭珠端著一盞梅子茶出來，鳳凝煙端起來剛要喝，忽然抬起頭看著蘭珠，才豁然有些明白了。

鳳凝煙凝視著細白瓷茶盞中浮浮沉沉，渾圓可愛的橙紅色梅子，忽然開口對身邊的女官道：“本妃有些乏了，你們也下去歇一會兒，待我喝完這盞茶再議事。”

陳尚服跟眾女官忙行禮告退。

“陳尚服你先留一下，本妃還有事情要問你。”

鳳凝煙想起陳尚服也見過當時情況，唯恐自己記漏了什么，把人留了下來。

待女官們都出去了，她問蘭珠道：“去祁隆殿之前的花廊里，冷典言摔倒，是你一個人攙扶的吧？”

蘭珠已經將這事兒給忘了，聽鳳凝煙提起，愣了片刻才想起來，道：“是啊，冷典言說是腳滑，當時奴婢不妨有人撞過來，急忙就扶住了。”

“那你當時，可有覺得冷典言有什么異狀？”鳳凝煙皺眉問。

“異狀？”蘭珠低頭苦思，“沒有啊……”

陳尚服卻笑了笑道：“蘭珠姑娘果然是一派天真，毫不防人。那冷典言當時摟著你，若是小偷，你怕是人都要被偷走了。”

鳳凝煙不禁一笑，白了蘭珠一眼。

她知道蘭珠是想不出的，便絞盡腦汁的去回憶當時看見的一幕，恍然想起蘭珠扶冷典言的姿勢，寬大的衣袖擋住腰部，而冷典言的手臂，似乎就是伸進了衣袖遮擋之中的。

順著思緒，鳳凝煙的目光落在懸在蘭珠腰畔的荷包上。

“你把荷包解下來給我看看。”

蘭珠忙解下荷包，突然想起剛才摘荷包泡茶的時候，絲帶是松垮的，心頭靈光一閃，忙道：

“對了，奴婢剛剛泡梅子茶的時候發現，這荷包只松松的掛在奴婢腰帶上，都沒有系牢，可是奴婢明明記得出來的時候將它系的牢牢的，打結的手法也不一樣……”

“這就對了……”陳尚服后怕地望向鳳凝煙。

鳳凝煙自從懷孕以后就嗜酸，尤其開始出現輕微的孕吐后，就靠著這梅子茶解一解。

她愛喝梅子茶，這是六尚局里人人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