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件事他自己都沒有多高興，段華音為什么高興？

身后跟隨他的景棋和楚昭也莫名其妙地互望一眼，心里都覺得，這公主奇怪。

非親非故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這樣熱絡親切，怎么看都讓人覺得別扭。

可是偏偏她的高興是從心底里泛在眼波中，真真的，半點不假。

沈凌絕越發看不懂這個南疆公主，只得敷衍地點了點頭：“多謝公主。如果公主沒有其他事，本王要去萬福宮給太后請安了。”

他一時并不習慣太子的身份，仍是自稱本王。

段華音心中失落，卻還是嫣然笑著，看了一眼景棋和楚昭，意思就是想讓二人回避。

景棋和楚昭自不會聽從南疆公主的吩咐，直到沈凌絕揮了揮手，讓二人走到前面等候，他們才離開沈凌絕。

見他們走遠，段華音才擔憂地道：“其實華音有件事不太放心，那晟親王雖失去權勢，但在朝堂突然發瘋，卻太過蹊蹺。倘若他是故意裝瘋，必定不甘就這樣離京，此人心思狠毒，太子殿下不可不防范。”

她到現在還在為沈凌絕的安危擔憂，已經遠遠超過了對素昧平生的人該有的關心，可是人家畢竟是好心，沈凌絕縱然渾身不自在，但也不能拒絕啊。

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狐疑，但臉上神情卻緩和了幾分，淡淡一笑。

“本王知道了。聽王妃說，公主早在入宮之前就與王妃和貴妃娘娘交好，想來秦懷玉和蔣崇明在朝堂指證沈幽篁，也是站在公主的立場上，為公主辦事了？”

段華音眼神微微一亮，赧然垂下雙目，眼角卻閃過慧黠之色。

昨日她特意出宮見段流韶，一是為兄妹相聚，二是故意像說家常似的，把自己安排的事說出來。

段流韶是南疆太子，住在大玥京城，就是鉆進了大玥皇族的心臟，很有可能會受到監視。

而段華音毫無避忌地談論沈幽篁的事，也正是為了讓沈凌絕知道她的心向著他，明白她的功勞。

現在看來，沈凌絕已經知道了。

段華音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的懷春少女，臉頰緋紅：“華音只是感念殿下當初對我兄長的不殺之恩，所以略盡綿力，比起殿下的宏圖偉略，華音的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沈凌絕見她也承認了，便有心多試探一層。

“如今晟親王已除，本王已是太子，若論功行賞，公主受之無愧。但本王不知道，公主想要什么呢？”

段華音心里突突亂跳，不禁抬起脈脈的眸光，輕聲道：“殿下，真的忘記我了嗎？”

她的話莫名其妙，令沈凌絕眉頭微微一蹙，心中隱隱不耐煩。

“本王在南雍關見過公主一面，至今不過是第二次相遇，談何‘忘記’？”

段華音一愣，水靈靈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一絲氤氳的淚光。

看見她突然紅了眼睛，沈凌絕不由怔住，且不說她為什么而委屈，只是這委屈的樣子，竟從他心底里扯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疼痛。

“公主，你……”

這女子實在太莫名其妙，沈凌絕竟不知說什么好。

段華音臉上滑落兩行清淚，卻用錦帕輕輕沾去，微笑著問道：“殿下，是否華音所求的事，你都會答應？”

沈凌絕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她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若涉及兩國邊境問題，那他堂堂一國太子，一言九鼎，卻是不能貿然允諾的。

在他猶豫的時候，段華音不等他拒絕，就搶先說道：“華音只求能聽一聽殿下的琴音，為殿下獻舞一曲，如此，便心滿意足。”

沈凌絕愕然，沒想到段華音所要的賞賜，不是她的野心，也不涉及邊境的問題，而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

但沈凌絕寧可她要的是金銀珠寶，是榮華富貴，也不愿答應這樣的要求。

他有鳳凝煙，一生一世，只要鳳凝煙。

其他女子，他沒有興趣靠近，更沒有必要有任何曖昧不清。

“殿下很為難嗎？”段華音期待地看著沈凌絕，那通透的、沒有半分雜質的眼神，倒讓沈凌絕覺得好像很久以前就見過似的。

看著沈凌絕沉默，她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溫和地微笑著，讓于道旁，屈膝恭送：“華音不愿意讓殿下為難，如果殿下實在不便，就當今日沒見過華音，也沒說過這些話……不耽誤太子殿下去請安了，華音恭送殿下。”

段華音自有南國美人的風流婀娜姿態，加上她委屈的模樣，正是楚楚動人，誰能不生出幾分憐惜之心？

偏偏沈凌絕心里已被鳳凝煙占得滿滿的，世間如何的絕色，他也照樣是波瀾不驚。

他不懂段華音，但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女子，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

他怕鳳凝煙等急，便沒再看段華音，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剛繞過一片假山，卻見景棋和楚昭都垂首站著，一旁矮石頭上，鳳凝煙正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用帕子撲打鞋尖的微塵。

看見沈凌絕過來，她才抬起頭，冷冷一笑：“喲，太子爺跟南疆公主聊完了？聊得還開心嗎？”

沈凌絕怎么也沒想到，鳳凝煙竟然沒在萬福宮等他，竟然跑來這里迎候。

看著景棋和楚昭耷拉著腦袋，不敢與他對視，沈凌絕就知道，這倆小子明知鳳凝煙來了而不說，當然，可能也是鳳凝煙不讓他們聲張。

這丫頭，故意的。

他莞爾一笑，走上前把她從冰涼的石頭上拉起來，順手替她拍打了幾下屁股上的灰塵，湊近了小聲道：“醋壇子又翻了。”

鳳凝煙白了他一眼：“離得太遠，我沒聽清楚你們說什么，可看人家公主都要哭了，你惹的？”

沈凌絕笑得發苦：“我惹她做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要惹，我也只惹娘子啊。”

嬉皮笑臉的，半句都不說實話，看得鳳凝煙滿心怒氣，甩頭就走。

她就算沒聽見二人說什么，可是段華音脈脈含情的樣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人家公主全然一副攔路表白的模樣，沈凌絕雖然不言不語，可也沒有冷言厲色不是嗎？

什么不近女色，還不是看見女人流眼淚就沒了主意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