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星光黯淡,月牙寂寥,而琳瑯閣上卻是春風(fēng)洋溢,風(fēng)月無邊。
小別三日,尤勝新婚,加上事事順利,心中沒有了其他的掛礙,這對相愛的人便能全身心的投入。
呼嘯的北風(fēng)帶來新雪的味道,坊間那些話本和傳言,似乎也趁著這無處不及的風(fēng),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傳進了晟親王府。
說書先生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聽在沈幽篁耳中,卻知道這話本必定是沈凌絕那一方的人有心而為,不然為什么連戰(zhàn)略細節(jié)都說得那么清楚?
他怒不可遏,聽完了底下人的話,直接把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在地上。
他知道,這恐怕是沈凌絕為了回歸而制造輿論。
想到那運送暗器手銃的船至今沒有找到,想到后宮里的眼線全都斷了消息,想到大理寺那位莊少卿已經(jīng)從京兆尹府接手吳念恩的案子,沈幽篁只覺得自己像是溺水了,不但換不過來氣,甚至是一步步的往下沉,渾身發(fā)寒……
他斷然下令:“去!把那些說書人都抓起來!本王再也不要聽見那個爛故事!”
然而他哪里想得到,頭一天那些在茶館里熱熱鬧鬧講述那個故事的說書先生們,一夜之間似乎人間蒸發(fā)了。
他們住的地方,不要說人,就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撤退得干干凈凈。
阿遙寫好話本,讓解語閣的人找來一些口才好的人扮作說書先生,只讓他們在京城里說了一場書,便趁著消息還沒傳開,就把他們遷移出京城了。
因為沈凌絕很清楚,沈幽篁若是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放過那些人。
當(dāng)出去抓捕說書人的晟親王府親兵向沈幽篁回稟了此事,沈幽篁沒有再發(fā)脾氣,而是怔怔坐在冰涼的椅子上,面對著腳下一片狼藉,他也毫不在意,像是丟了魂。
花若雨在書房門外聽著里面竟然半晌沒動靜,才小心翼翼地端著手里的燕窩羹走進去。
看見書桌上的東西被摔了一地,連立足之地都沒有,花若雨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令她們快點收拾。
她換上一副嬌媚的笑容,甜膩膩地道:“王爺,您在書房里忙了半天,什么也沒吃,用點燕窩粥吧?有什么事值得你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呢?”
沈幽篁一夜沒睡好,早上更是實難下咽,此刻聞到燕窩粥的香味,雖有餓的感覺,卻沒有半點胃口。
他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光,看著燕窩粥,閉著眼睛,握緊了拳頭。
“吃,本王當(dāng)然要吃!本王絕不會讓煜王痛快!”
花若雨雖然人在深宅后苑中,但昨天京城最熱鬧的事,莫過于沈幽篁此刻膈應(yīng)的那件事,她自然也知道。
她勸道:“王爺,那些話本沒有明著說是煜王和王妃的事跡,能起到多少作用,臣妾以為,不過是他們想要擾亂王爺?shù)男纳瘛H羰钦嬗凶C據(jù),煜王和鳳凝煙何至于到現(xiàn)在還藏匿著,不敢正面和您沖突呢?”
沈幽篁卻知道,自己這里出了多少事,跟沈凌絕和鳳凝煙絕對脫不了干系。
可他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jù),又準(zhǔn)備什么時候,用什么方式來反擊。
曾經(jīng)他是藏在暗處,暗箭傷人的那個。
可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晟親王,卻成了在明處,被當(dāng)成獵物一樣瞄準(zhǔn)的那一個。
難以預(yù)料的未來,讓他惶恐難安,又豈是花若雨一句安慰的話,就能讓他鎮(zhèn)定的。
“你不必這樣哄本王,”沈幽篁看著花若雨將燕窩粥盛出來,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本王能感覺得到,沈凌絕已經(jīng)回京了,他就在京城,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和本王作對!
說著這話,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
花若雨凝眉望著沈幽篁,擔(dān)心地道:“王爺,咱們在一路上設(shè)立重重關(guān)卡,就連京兆府秦淮南也聽命于王爺,方圓百里都在咱們控制之下,沈凌絕和鳳凝煙若回京,咱們不可能查不出啊。可是煜王府里一切都像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可疑之人出入,您這不是自己嚇自己嗎?”
沈幽篁聽花若雨這樣說,心里略安定了一點。
他也安慰自己,以他布下的嚴(yán)密封鎖,沈凌絕和鳳凝煙就是插翅也飛不進京城。
只要他們不能回京,一切都還掌握在他沈幽篁的手里。
然而即便自欺欺人了一番,這夜他仍是噩夢不斷,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沈凌絕和鳳凝煙,看見他們握著刀劍要殺他,看見他們攜手走進乾元宮叩拜皇帝,看見沈凌絕身穿龍袍登上朝堂……
一次次被驚醒,出了一夜冷汗,到了次日一早,沈幽篁差點沒起來。
但他知道,只有金鑾殿上的監(jiān)國之位才能讓他安心,因為那是離皇位最近的地方。
花若雨伺候沈幽篁起身,收拾妥當(dāng),換上嶄新的蟒服,嶄新的冠帶,好讓自己的男人看起來精神一點。
可就算外表再怎么遮掩,沈幽篁的黑眼圈還是遮擋不了他的憔悴。
今日朝堂上,沈羽蘇也列席,站在眾臣之首。
在沈幽篁還沒有進殿的時候,大臣們都在悄悄議論昨天坊間傳唱的那個話本。
這件事本就是沈凌絕要控制輿論,加上朝臣們對這種事尤其敏感,所以就算話本全是虛構(gòu)的名字,也已經(jīng)有人將此事與寧南軍和南疆之戰(zhàn)聯(lián)系起來,和之前沈幽篁回京后說沈凌絕和鳳凝煙已死的事聯(lián)系起來。
有人道:“當(dāng)初晟親王說煜王殿下和王妃被殺手殺死,皇上才悲慟病倒;堂堂王爺,怎么這般信口雌黃,言行草率?既然沒有找到尸首,就不該貿(mào)然在皇上面前進言,真不知是無心還有有意了……”
聽到有人這樣議論,那些投靠沈幽篁的人自然反駁。
“晟親王的為人大家還不知道嗎?他孝順謙恭,禮賢下士,當(dāng)初盡心輔佐廢太子,與煜王殿下更是兄友弟恭,豈會有心蒙騙皇上!
可是人心隔肚皮,為了皇位,兄弟反目的還少嗎?所以這話并沒有什么說服力。
立刻有人說道:“但那話本中大部分事都印證了南雍關(guān)之戰(zhàn),我看南雍關(guān)必定是煜王和王妃保住的,當(dāng)時晟親王不過是監(jiān)軍使,豈會上陣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