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規(guī)矩,回門要趕在天黑前回到夫家,否則不吉利,謝探微和鳳知南用過午膳后就匆匆走了。
鳳姜連狠灌謝探微一番的時間都沒有,拎著酒壺拍了拍寧慎之的肩膀,“于始,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喝一場!”
兩人酒量都不錯,這一喝就從中午喝到了日頭西斜,允文快步從外而入,俯身揖手,“郡王,楚大人去了仇府,受姑爺之托給仇三姑娘送了幾本畫譜,在桑榆院逗留了近一個時辰方才離開,下面人沒有查出他們說了什么”。
寧慎之點頭,允文又道,“鳳夫人給仇三姑娘下了帖子,請仇三姑娘明兒一起去大相國寺拜佛,仇三姑娘回了帖子,說會帶著仇四姑娘一起去”。
寧慎之瞧了瞧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的鳳姜,“去和鳳夫人說,帶上錦姐兒,我和表哥一起送她們?nèi)ァ薄?br>
……
……
第二天巳時中,寧郡王府的馬車到了仇府門口,仇希音和仇不恃已經(jīng)在等著了,一番見禮過后,鳳夫人拉著仇希音與自己同車,笑道,“郡王昨兒問我要不要清寺,我想著去燒香拜佛本是件有功德的事,阻了別人進香那就是損功德了,加上我初來乍到的倒不好這般鋪張,就沒應,三姑娘見諒才是”。
仇希音笑,“夫人客氣了,夫人心善,菩薩自會保佑”。
“這人漂亮了,小嘴兒就是會說話!”
鳳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郡王說越早人越多,我便選了這個時辰,我都聽阿南說過好多次了,說來蓮生大師的素齋做得如何如何好,有妹妹在,挑著這個時辰去,倒是說不定能飽一飽口福”。
仇希音笑道,“夫人既這般說了,我今天便是求也要求得蓮生大師做幾道菜”。
兩人說笑著,一旁的鳳安兒掀起車簾往外面看,她是第一次來京城,看什么都新奇得不得了,鳳夫人也不去管她。
大約小半個時辰后,眾人便到了大相國寺門口,早有知客僧候著領眾人入內(nèi)。
自河間府地動后,大相國寺香火很盛,多有不遠千里特意來燒香拜佛的,雖則這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還是人來人往不絕,拜佛燒香皆要排隊等候。
鳳夫人十分虔誠,一尊菩薩一尊菩薩的拜過,又一一添了香火錢,等拜完已是午時了。
在大雄寶殿拜過菩薩后,鳳姜就帶著這鳳安兒出去玩了,期間仇不恃也尋了個借口溜了,只仇希音和寧慎之一直陪她拜到了最后。
拜完后,寧慎之便安排送她們先去大相國寺后院的廂房歇息,自己則去尋鳳姜,安排午食。
鳳夫人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笑著感嘆道,“難為郡王竟也這般虔誠,夫君是從不肯拜佛的,一直說如果真的有神佛,又豈會讓鳳氏遇上那般的災難”。
她說著雙眼就酸澀起來,雙手合十對著虛空拜了拜,“菩薩保佑,如今邊疆平穩(wěn),阿南也有了好歸宿,等郡王再成家生子,鳳老將軍他們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仇希音也對著虛空拜了拜,鳳夫人笑著牽起她的手,“真真我越看三姑娘越喜歡,若不是郡王年紀大了些,三姑娘與我做對妯娌倒是正好”。
仇希音正要說話,就聽鳳姜的聲音疑惑響起,“夫人,按你這般說,于始至少得娶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這二十出頭又沒嫁的姑娘整個大蕭怕是都不多吧?難道于始要娶個寡婦?”
鳳夫人愣住,鳳姜哈哈笑了起來,“這也是說不定的事兒,說不準于始就是喜歡俏寡婦呢!”
鳳夫人嗔怪拍了他一巴掌,“仇三姑娘還在呢,胡說些什么?燕燕呢?”
“纏著于始去見蓮生大師了,你要不要見一見?”
鳳夫人雙眼發(fā)光,“當然要見!聽說蓮生大師生得很俊,連郡王都比不上呢!”
鳳姜涼聲道,“如果你是因為他生得俊要見他,我勸你還是不要見了,于始額間貼上他那個花鈿,肯定比他俊”。
鳳夫人笑容一僵,仇希音卻抿唇笑了起來,鳳姜挑眉看去,仇希音就回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來。
鳳姜,“……”
仇希音給他畫得那幅畫像中于始肯定是畫了花鈿的!
鳳姜忍著將寧慎之揪過來暴打一頓的沖動,努力回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笑,然后在和鳳夫人回了廂房后,十分嚴肅開口道,“明天你再請仇姑娘到寧郡王府去玩”。
鳳夫人疑惑,“怎么了?”
“我有件事要她幫忙,非常重要!”
鳳夫人更疑惑了,“現(xiàn)在不能說?”
“你還想不想見蓮生大師了?”
鳳夫人,“……好,一會我送她回府時和她提一提”。
鳳姜,“……”
目的達到了,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啊?
……
……
仇希音在房間休整了大約兩刻鐘,鳳夫人就來請她一起去用素齋,仇不恃也回來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自從蘇妃出事,她一直就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仇希音也沒有多問,只暗暗留心她。
午食期間,男女席用一扇屏風隔開,蓮生親自陪了末席。
用過午食后,鳳夫人問仇希音要不要去廂房歇一會,仇希音尚未回答,仇不恃便道,“三姐姐,我瞧見后院的臘梅開得正好,你陪我去瞧瞧吧?”
仇希音掃了她一眼,點頭,仇不恃從來不屑那些風花雪月之事,竟然要去賞梅,她自然要奉陪。
仇希音朝鳳夫人幾人屈了屈膝,“諸位,我與四妹妹先告退了”。
鳳夫人想說什么,鳳姜搶著道,“去吧去吧,記得多帶幾個伺候的人”。
仇希音又行了一禮,與仇不恃往后院而去。
大相國寺乃是太祖開國之初所建,聽說當初還是謝家的老祖宗設計建造,前院皆是佛堂,后院乃是供香客休息游玩之所,仿江南園林格局三步一景,五步一閣,伴著幽幽臘梅冷香和裊裊檀香,十分有意境。
仇不恃顯然有心事,一路都沒有說話,只低著頭走得飛快,蘭十九跟在仇希音身后,凝神防備,連秀今都發(fā)覺不對勁了,不動聲色擋在了仇希音和仇不恃之間。
大約一刻鐘后,仇不恃說的那株臘梅到了,冷香襲人,仇不恃走到樹下,長長吐了口氣,開口道,“三姐姐,有人要見你”。
仇希音望著她不置可否,仇不恃眼圈頓時紅了,“三姐姐,求你幫幫太子哥哥吧?蘇妃給皇上下毒和太子哥哥無關的,皇上卻禁了他的足,他連蘇妃最后一面都沒見到,現(xiàn)在想去見外祖最后一面也見不了”。
仇希音眉目不動,“誰要見我?”
仇不恃噎了噎,揚聲喊道,“蘇姐姐,你出來吧”。
隨著她的喊聲,一個裹著素面披風的年輕婦人快步從不遠處的假山后走了過來,到跟前時扯下了兜帽,露出一張艷麗卻慘白的臉龐來。
仇希音認識她,是蘇妃嫡親的幼妹,嫁給了詹事府的少詹事,上輩子蕭寅即位后,那位少詹事就升為了詹事。
這次蘇妃事發(fā),蘇家誅滅三族,沒有牽連到她這個出嫁女身上。
蘇氏扯下兜帽后就噗通跪了下去,將手中拿著得匣子高舉過頭頂,哭道,“仇三姑娘,求你幫幫太子殿下,這是太子殿下托夫君轉贈給姑娘的,乃是前朝畫圣真跡《千手觀音》,太子殿下請姑娘看在曾同在謝山長身邊求學的份上,出手幫太子這一次!”
仇希音側身避過,笑了笑,“《千手觀音》,我的確是極想要的,我記得還曾跟太子殿下提過,殿下卻穩(wěn)如泰山,半點口風不露,不說將這《千手觀音》送我了,連借我觀閱借鑒都不提,現(xiàn)在求到我頭上,倒想起來送我了”。
她最喜歡,最擅長的就是觀音像,對于這幅被前朝畫圣稱為自己畢生最得意之作的《千手觀音》上輩子也曾四處搜羅過,只不要說真跡了,連摹本都找不到,沒想到經(jīng)這么一遭,倒是陰錯陽差的遇到了。
蘇氏顯然早有準備,又將匣子往上舉了舉,懇切道,“太子說,仇三姑娘看了畫就知道了,且太子吩咐了,不論仇三姑娘此次愿不愿幫忙,這幅畫都贈予姑娘。
太子說了,此次求姑娘出手實屬無奈,如姑娘幫不上忙千萬不必勉強,皇上最多也就是關他周年半載”。
最多關個周年半載?周年半載后誰又能知道是個什么形勢?甚至孝成宗能不能想起來放他出來,或是趁這個機會培養(yǎng)二皇子都是未知之數(shù),否則蕭寅也不會病急亂投醫(yī)找到自己頭上了。
仇希音示意蘭十九接過匣子,蘭十九接過打開,仔細檢查了一番,打開畫,瞧了一眼后,下意識看向仇希音,臉上露出極驚訝的神色來。
仇希音伸出手,蘭十九又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問題后才交給仇希音。
仇希音一眼瞧見也露出意外的神色來,畫卷中的觀音竟似足了她,特別是一雙眼睛。
仇不恃蹭過來想看,仇希音顧不上多瞧,忙收起畫,臉色冷了下去,“太子這是什么意思?”
蘇氏哽咽道,“求姑娘看在四姑娘的份上幫太子這一回吧,太子一定會記得姑娘您的!”
仇不恃聽了忙點頭道,“三姐姐!蘇姐姐說得對!我馬上就要嫁給太子哥哥了,三姐姐你看在我的面上就幫太子哥哥這一回好不好?”
仇希音沉默了一會,問道,“你要我怎么幫他?”
蘇氏大喜,忙道,“太子說,仇姑娘您只要去求一求寧郡王幫太子一把,其他的都不要管!”
仇希音冷笑,“其他的都不要管,還真是簡單啊!”
蕭寅一面送了那樣一幅《千手觀音》給她,轉頭就要她去求別的男人幫他,她還從來不知道他竟如此的卑劣!
蘇氏漲紅了臉,仇不恃卻根本沒聽出他話中的諷意,連連點頭,“真的不難的!”
仇希音默了默,“這是朝堂上的事,我一個閨閣女子又豈能插手?”
蘇氏哽咽了一聲,“太子說,姑娘叫他記住,記得綠蘿裙,處處憐芳草,他記住了,想問一問,姑娘還記不記得?”
仇希音神色晦澀,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啞聲開口,“我與寧郡王不熟,不過我可以去求蓮生哥哥,看看蓮生哥哥有沒有辦法”。
“什么事求蓮生大師,不求我們寧郡王啊?郡王爺,你這是被仇三姑娘鄙視了嗎?”
鳳姜吊兒郎當?shù)穆曇魝鱽恚鸩皇押吞K氏皆是一驚,仇希音迅速收起了臉上復雜的表情,回身行禮。
“仇三姑娘,來,說說你要求蓮生大師什么事?”
仇希音沉默,蘇氏忙道,“仇三姑娘答應了幫太子殿下求情,解了禁足”。
鳳姜嘖了一聲,看向神色冷淡的寧慎之,“于始,小姑娘們面皮薄,多是不愿求人的,左右也不是什么難事,不如你幫幫忙?”
“好”。
“不必”。
寧慎之和仇希音的聲音同時響起,仇不恃高興道,“寧郡王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我和太子哥哥都會記得郡王的恩情的!”
寧慎之淡淡掃了她一眼,“不必,你且少欺負仇三姑娘便是”。
仇希音瞪大眼睛,簡直不敢這樣溫軟多情的話竟會是從寧慎之口中吐出。
寧慎之別過眼神,臉卻不自覺發(fā)起燙來,都怪表哥,非逼得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羞恥——
鳳姜笑道,“嘖嘖,寧郡王,你臉紅什么?要臉紅也該是喜歡欺負姐姐的仇四姑娘臉紅才是啊!”
仇不恃下意識要反駁,寧慎之已俯身朝仇希音一揖手,“既如此,寧某與表哥就不打擾了”。
說著扯著明顯還不想走的鳳姜掉頭就走,仇不恃愣愣看著兩人的背影,喃喃開口,“這就行了?”
蘇氏大是松了口氣,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笑盈盈朝仇希音屈了屈膝,“此次多謝仇姑娘,太子殿下定會記得姑娘的好的”。
“不必,告辭”。
仇希音攥著畫轉身就走,蘇氏也不在意,將仇不恃拉到一邊仔細叮囑她不要和仇希音鬧脾氣,事事多讓著些。
仇不恃幾次三番地反駁說自己從沒欺負過仇希音,蘇氏只敷衍安撫道,“知道了,我們恃姐兒是個好姑娘,自然不會欺負姐姐,但所謂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么,太子殿下如今處境艱難,你且多順著仇三姑娘些,太子殿下自會記得你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