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還想不起來曾經相處的點滴，盡管還不能確定夢境究竟是幻術還是真實，但是夏暖完全無法忘記那幅畫面。他們抱著她，圍著她，安慰她。

“…小公主別難過…”

“…叔父姑姑們只是和你爹爹出門玩一趟…”

“…你在家照顧冥天爺爺好不好…”

“…你汩叔父說得對…”

然后，他們死在了這里。

夏暖勒停了馬兒，騎在馬上縱目遠眺這無邊無垠卻安寧無戰事的邊境。和平的土地下，都是戰時的骨血。

眼睛有些發燙。

“擦擦。”一旁的修云遞過來一張干凈的手帕。

夏暖一怔，一手接過手帕，一手下意識的摸向眼睛。

眼角干凈，沒哭。

“血。”修云說。

夏暖垂眸，這才看見自己右手虎口上還滿是血跡。震裂的傷口幾乎愈合，只是殷紅的血奪目。她笑了笑，用手帕輕輕的將手上的血跡擦去。

“跟著。”修云看夏暖一眼，駕馬而去。

二人直接騎馬離開了軍營，一路策馬，跨過平原，奔上了連綿山脈。滿山樹木，生機勃勃，林葉掩映的高崖之上，她們的身影緩緩從山林之中出現。

淡淡的晨霧在云散陽出之中緩緩消散，無垠的邊境，遙遙的天際在薄霧之中朦朧，更顯遼闊。翠綠的樹林被陽光籠罩，時隱時現的小鳥啁啾清脆悅耳。

山崖之上視野開闊，居高臨下，遠處城池變得渺小，邊境天際卻仿佛無邊無際蔓延。

“我的家。”修云看著遠處說道。

夏暖輕笑，是啊，我的家。

修云緩緩的抽回目光，扯了扯韁繩，身下馬兒輕踏幾步靠近夏暖。

夏暖回眸看來，恰好對上修云平靜至清的目光，聽見她的聲音，“我們的家。”

夏暖握住韁繩的手瞬間收緊。

修云看著她，說“我們”。是指九妖的“我們”，還是加上夏暖的“我們”？

夏暖垂下眼，看見了已經完全愈合的虎口。她突然意識到修云剛才讓她擦血，卻沒有讓她治傷。是不是意味著，修云知道了……

“你……”夏暖看向修云，詢問，“我是誰？”

修云眨眨眼，不厭其煩地說出那兩個字，“家人。”她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夏暖的臉，“現在的臉，不好看。”

以前的臉更好看。

果然，修云知道了。

然而，夏暖卻并不緊張，更沒有面對鳶娓時的心虛回避。

她輕聲一笑，摸著臉說道，“還好吧。你怎么認出我的？”就連鳶娓還只是在懷疑階段，而修云卻已經篤定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會在她去救寸尹被抓的時候，提出將她留在身邊的要求。

“靈力。”修云說道，金色的眼靜靜地看著夏暖，毫無波瀾，“和我們非常像。”

非常像。

夏暖莞爾。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但她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上一任殿下轷珀。那么，她的身上至少有一半的血脈靈力傳承和九妖一樣。而轷珀在任時期，已經禁止了妖王和妖族通婚誕下子嗣。在那之前的妖靈之體隨著一代代繁衍，體內的靈體血脈自然越來越稀薄。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至少有一半靈體血脈的夏暖出現了。

修云便簡單粗暴的判斷，夏暖是家人。修云沒有七情六欲，對靈力對血脈的感知在九妖之中最為敏感，就連亓傾都比不上她。以至于修云第一次看見夏暖，就知道她不僅僅是命星。

“沒有告訴別人吧？”夏暖問道。

“沒有。”修云回答，毫無起伏的聲音說得上是冷漠，可是夏暖卻覺得心中暖意洋洋，“他們欺負你。我，不會說。”

亓傾逼得夏暖逃出皇城，卞玉又失控傷了夏暖，讓她墜湖失蹤。

在修云看來，這就是欺負。所以她單方面決定對別人保密。

夏暖失笑，修云，好可愛啊。

“我教你練劍。”忽然，修云說道。

這神來一筆讓夏暖沒反應過來，“什么？”

“以前我不會用槍，酩夜教我。”修云說，“你不會劍，我教你。”

夏暖想了想，問道，“你會用劍嗎？”

修云眼睛一眨，呃了一聲，“我會用槍。”

潛臺詞就是不會用劍了。

“那你怎么教我用劍？”夏暖笑彎了眸。

“我去學。”修云抿了抿嘴，“然后教你。”

“好啊。”

暖意洶涌幾乎要漫出胸膛，夏暖揚著笑紅著眼，散出晨霧的璀璨陽光讓她的視線模糊。

修云說他們是家人，作為家人，她為了教夏暖去學劍。她無悲無喜，更無法理解面前的夏暖為什么淚盈于睫。

家人。

夏暖笑。

原來是這種感覺……

夏暖和修云并沒有在外面待太久，很快識釗就騎著馬跟了上來。深藍裙擺翻飛，識釗已經跳落馬兒對修云行禮，“清王，千旗村動亂。主子已前去處理，請清王回軍營鎮守。”

“走。”修云什么都不多問，聽明白識釗所言之后立刻快馬加鞭沖下山崖。被落下的夏暖和識釗對視一眼，跟上。

夏暖直接跟著修云識釗二人駕馬騎回了主營帳面前。翻身下馬，夏暖尚且猶豫是否直接回自己的營帳，修云已經一把抓住她的手，大步走進了主營帳。

主營帳中，站在一張大桌前的人抬眼看來。藏藍華袍，霜色滾邊，暗紋層層隱現。玉冠金發，雙眼寶藍。

“……冬。”他喚道。

夏暖腳步一頓。抿著唇壓下心中的不安。她和修云同時進入營帳，鳶娓卻先叫她。

很快，這一瞬間的不安仿佛錯覺散去。

鳶娓已經看向修云，他咬著唇笑，露出虎牙，“昂駒道的邊緣村落。”他垂眸，手指在大桌上的堪輿圖上點了點，“千旗村，他們被野妖打劫呢。”

鳶娓簡單的說清楚了千旗村的狀況。千旗村中似乎藏有寶物，引來了各路妖怪的覬覦。別有用心的妖怪們湊到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們堵住了千旗村的出口，沖進去奪寶傷人。

不過幸好有村民在回村前察覺的異常，躲在外面。見情況不對就立刻跑出來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