錙銖順著卞玉所指看去,呆愣的啊了一聲,卻無下文。卞玉挑眉朝他看來,他才回神,“似乎是,熬藥人去送藥的時候。”
“似乎?”卞玉重復。
“錙銖不能確定。”錙銖說道。
卞玉哦了一聲,隨意搭落窗欞的手臂微涼。卻不是因為冷風,而是窗邊的仙人淚的一片寬葉輕輕壓在他的手臂上,仿佛撫摸安慰。
“你怎么在這里?”卞玉又問,沒了調笑的聲音冷冷冰冰,讓錙銖都快懷疑自己的主子是不是被人掉包。
不過錙銖再呆板也不會將這種心思表露出來,他立刻拿出了一封信,解釋,“皇城送來了信。”
所以他是特地來送信,恰逢卞玉心血來潮的召喚。并非一直待在卞玉身邊,疏忽了保護夏暖的任務。當初到白首村之前,卞玉就告訴過錙銖主要保護好這個私自亂跑的命星。她出了事可不好收場。
卞玉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又看了一眼貼著自己的仙人淚,“放著。”隨后他朝窗外一偏頭,“你先過去守著。”
“是。”錙銖應聲,連忙從房間中退出。
卞玉拿起了屏風上掛著的白色外袍穿上,然后又走到窗邊摸了摸仙人淚的葉片上淡淡的水痕,“我離開一會兒。”
隨后便拿起桌上的信出了門。
錙銖和卞玉幾乎前后腳到了夏暖的身邊,只不過錙銖隱于暗處,卞玉則堂而皇之的跳上了夏暖所坐的枝椏。
枝椏不堪其重發出咔啪一聲,樹枝根部裂開了一道口子。不過很快,枝椏就止住了斷裂的架勢。盡管其上一坐一站的人紋絲未動。
“小美人,看日出嗎?”卞玉的聲音揶揄。
夏暖搖頭,“看他們。”
他們,白首村的村民,送藥的無辜者,鎮守的妖兵。
“哦?”卞玉身子一斜,靠在了樹干上,與此同時他的手輕輕一抬,信封從他手中拋出,“你的信。”
夏暖抬手,朝地面飄然而下的信封停滯在半空,隨后如同有線牽引一般落入了她的手中。信封很薄,但是一摸就知道里面放了一個又圓又扁的東西。
還有一些暖。
她咦了一聲,打開了信封。里面果真沒有信紙,只有一枚黑色棋子。將棋子拿在手中,明顯可以感覺到其上傳來了暖暖的溫度。
暖玉棋子啊。
亓傾送的。
夏暖下意識的擰眉。
“不是亓傾送來的信。”一旁的卞玉覺得下一刻身邊的小美人就會把手中價值連城的暖玉棋子扔下樹去,好心好意的提醒了一聲。
夏暖疑惑得看了他一眼。
“把信封翻過來。”卞玉說道。
夏暖也依言而行,信封翻過來上面只寫了一個字,幾。
夏暖捏住信封的手指收緊。盡管小幾向來是氳染對她的稱呼,可是現在亓傾也知道了她原本的名字,會寫下這個字提醒他知曉她的底細也不無可能。
“這不是亓傾的字跡。”卞玉看著一臉警惕的夏暖忍不住勾唇而笑,亓傾到底做了什么,讓人這么戒備他。卞玉仿佛一個老師,一步一步的教夏暖該如何如何,“暖玉可以傳遞消息,你試一試匯入一點靈力。”
聞言,夏暖的靈力灌入。恍然間,熟悉的雌雄莫辨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有事暫離,保重自己。”
這是!
氳染!
得到了氳染消息的夏暖心情愉悅了許多,一直抿著的唇角開始上揚。盡管氳染并不在身邊,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擔心。只不過,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讓氳染連見她一面都不行,只能送棋子傳遞消息。
有卞玉解釋,夏暖才明白氳染送來的隱藏在暖玉棋子里的聲音別人幾乎無法聽見。必須要她的靈力她的氣息,棋子內封鎖的對應靈力才會解開,聲音才會傳出。
這種手段,記憶破碎的夏暖尚且不會,她好學地指望卞玉教她。卞玉卻攤手說他沒有暖玉。
此法對媒介的要求也十分嚴格,暖玉是其中一種。卞玉是來治療白首村瘟疫的,他可沒有在身上帶這種東西。而夏暖手中被氳染使用過的棋子已經有了氳染的靈力,卞玉若是想用必須先將氳染的靈力抹除。偏偏夏暖又不同意。
于是,這心血來潮的求學就此作罷。
在白首村外的枝椏上,兩人的視野也高了不少。
所以,白首村內兩兩一組抬著擔架往村口走去的送藥人第一時間吸引了他們的注意。擔架上都蓋著白布,白布下凹凸起伏的曲線顯然是躺著的一個個人。當然,有一些并非人形,是妖族死后化回的原身。
“這些是......”夏暖的目光凝滯,她記得這個瘟疫的病癥并不會致人死亡,僅僅是讓人類妖獸下肢癱瘓。
可是,現在她看見的是什么?
一個個白色擔架排著隊如同溪流流向了村口,緩慢積聚,一個個緊密相鄰,白色的布料在晨光下奪目刺眼。
“之前死的人。”卞玉垂下了眼,桃花眼中浮動著哀傷。
他們之中有垂垂老矣坐等死期的人類,也有無助絕望結束了自己生命的妖族。
他們等不了了。或是壽命本已將盡,或是生而無望不如死而往生。卞玉的到來救不了前者,但絕對能讓后者繼續存活,只可惜他來晚了,他們放棄了。
不對,也不能說是放棄。
卞玉扯了扯嘴角,想到了奪燈夜出現的那個百鬼噬體。他們或許不是全都放棄,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尋求白首村僅存的希望。
卞玉跳下了枝椏,朝白首村口走去。
夏暖不解的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在一個人的身前停下。
那是化玉城城主諾青堇。
“卞王。”諾青堇朝卞玉一禮。
“送去火化嗎。”卞玉看著村口密密麻麻幾乎占據了大半條街道的擔架,而送藥人將擔架放落之后安靜有序的轉身往回。
諾青堇應了一聲是,手中已有一個個布袋子分發給了妖兵。
布袋打開,里面是瑩藍色的粉末。妖兵將雙手涂滿粉末,將擔架從村口抬出,堆積在一輛輛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