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們只見妖兵將白首村隔離，不知道藍田日夜不停的為他們研制藥方。所以便來了。”

就算是最為混沌陰寒的存在，也有善和愛。

“那……”夏暖遲疑片刻，目光順著衣袖落在了亓傾修長的手指上，“百鬼噬體現在怎么樣了？”

“消散了。”

夏暖目光中的手抬起，翻轉，伸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她又聽見他說，“我親手消滅了它。”

夏暖的目光一顫。

亓傾自然知道夏暖心中不忍，收回手解釋道，“它的使命已經完成，放任它才是折磨。”

夏暖不解的看著他，放任是折磨，消散就是解脫嗎？

“它是百鬼噬體啊，腦海中數百人的思緒，你一言我一語也會讓他瘋掉。他們執念的事情完成了，便是各執己見，它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

“這樣啊……”

亓傾看著她，深藍色的眼眸倒映著她的身影，倒映中她抬眼看來，四目相接。

“清醒了嗎？”他問。

“清醒了。”夏暖一愣，亓傾給自己說這些都是為了讓她清醒嗎？

“我也有問題想問。”亓傾說道。

夏暖指了指自己，“問我嗎？”

“先不問你。”亓傾朝她一笑，讓人如沐春風，“問它。”

說話間，他另一只放在腿上的手抬起，一翻，衣袖滑下，露出了他手中的青色玉牌。

或者說，青緗玉牌。

夏暖記得它的名字。

“它能回答問題？”她不解，伸手點了點玉牌，發出輕輕的叩響，“活的嗎？”

“當然不是。”亓傾失笑，“但它是青緗玉牌啊，只要解命青緗還在主君手中，它就能回答問題。”

夏暖的好奇心被亓傾一點點勾起，先是瘟疫，后是百鬼噬體，再是青緗玉牌。

“你要問什么？”她看著他，右眼明亮。

亓傾微微一笑，靈力灌入青緗玉牌，雙唇輕啟，“神兵何在。”

天華殿內寂靜無比，燈盞上的火靈僅有光芒散出，身形卻在這霎那間一動不動。

夏暖的身上蓋著一條薄被，此時她坐直了身體，薄被滑下，微微露出了一片垂紗紅裙。而她一手撐在床沿，身子前傾靠近亓傾，看向亓傾手中的青緗玉牌。

亓傾口中的四個字已經說出口，目光卻沒有看向能給他答案的青緗玉牌。他微微側臉，深藍色的眼眸看向身邊不遠處，已經放下了戒備的如同即將跳入陷阱的獵物。

亓傾握住青緗玉牌的手動了動，他能夠感受到上面不屬于自己的能量與靈力糾纏涌動，也知道青緗玉牌上馬上就會出現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是他依然沒有移開目光。

于是，他順理成章的看見了上一刻還好奇不解，帶著些微的看見新玩具時雀躍的夏暖嘴角僵硬，目光凝滯，就連身體都如同被冰凍了一般的全過程。

“看見答案了？”亓傾又揚了揚嘴角，目光似乎更加溫柔。

夏暖依然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他問青緗玉牌：神兵何在。

青緗玉牌的答案只有三個字，放在以前夏暖完全陌生，現在卻心有驚慌的三個字。

轷月幾。

“月幾妹妹。”

漱焱含笑的聲音又一次在腦海中響起，盡管這個稱呼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但是夏暖還是記住了。

氳染叫她小幾。

漱焱叫她月幾妹妹。

預言說她左右王的器靈。

那么，轷月幾還能是誰呢？

“公主。”

她仿佛又聽見了十王離開后身傳來的呼喚，轉過身，她就會看見發鬢斑白留著白胡子的冥天。

轷月幾。

忽的，夏暖想起了一段更早的記憶，幾乎要被她忽略被她忘卻蒙上灰塵沉寂一生的記憶。

在那個小小的清秋學堂中，先生的堅持，學生的嘲笑。

“公主大戰中失蹤，至今沒有出現。若公主還活著的話，必定會重歸。”

“如果還活著，為什么兩百年了還不回來？大戰已經停止兩百年了。”

“先生，大家都說公主在大戰時就已經犧牲了。”

“就先生說的不一樣呢……”

“先生是不是背錯教案了？”

轟然的笑聲，緊接著就是先生拍案而斥：“鬧什么？！安靜！安靜！”

氳染，“這是在說晉靈歷史。”

曾經的她重復了一聲歷史，又不解，“先生要教人晉靈史，也會犯錯啊？”

“沒有，他沒錯。”氳染那時回答的是，“被刻意誤導了。”

夏暖的身體僵硬，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亓傾，亓傾已經移開了目光，在她的不安中垂眸看向了青緗玉牌。

“轷月幾。”亓傾念出她的名字，道出了她的身份，“前殿下的女兒呢。”

轷月幾。

所以，氳染一開始才會說先生沒有錯，因為他一直知曉她的身份，知道她尚在人間且就在他的身邊。

可是，為什么他們都不告訴她她是誰？

夏暖曾經想過詢問。

可是每次還未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若是可以得到答案，在桑醉將她從五風十雨帶走的那一天，他們就可以告訴她。她是轷月幾，是曾經的公主，是上一任殿下轷珀的……

女兒。

原來，她的爹爹是轷珀。

可是，他們不告訴她。

為什么？

須臾之間，夏暖腦中思緒已經百轉千回。她相信猶未雪桑醉和氳染，無條件的信任。所以此時此刻，就算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不是錯愕，而是揣測他們的用意。

他們瞞著她，是為了什么？

保護她嗎？誰又會對她不利？誰會成為他們忌憚的存在，忌憚到連她這個當事人都不能被告知真相。

亓傾的手指在青緗玉牌的三個字上緩緩撫過，他睨向夏暖，溫和的聲音卻讓人心驚膽戰。

他說，“你說呢？”

“什么？”夏暖瞪大眼睛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抓住薄被的手越捏越緊。

亓傾笑了笑，柔柔的看著她，“神兵何在？”

同樣的四個字，他第一次問的是青緗玉牌，第二次問的是夏暖。

夏暖咬著唇，“我不知道啊……”

她不明白氳染他們為何隱瞞，但唯一明白的是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既然如此，就算她不明白，她也毫不遲疑的選擇了和他們站在同一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