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該騙公主。”冥天上前抱起了嚎啕不止的小女孩，安慰道，“等他們回來，老夫陪公主一起騙他們。”
小女孩癟著嘴啞著嗓子嗯了一聲，“他們……大膽。”
那時的冥天陪著小女孩在皇池下，望著皇城北門日落云霞染滿天才回了皇池。
只是，夏暖還來不及看清那時的皇池和如今的有什么差別，眼前一花就出現在了一間書房之中。巨大的幾乎覆蓋兩側墻面的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放滿了書籍。
而她抬起的目光在瞥見書架旁轉身看來的冥天時立刻垂落下來，看著眼前的書卷，和一張寫了一半的宣紙。宣紙上的字體娟秀，秀中卻有風骨，提筆落墨勾轉是一種溫和的凌厲。
啪嗒一聲，有什么掉在了地上。
夏暖還沉浸在十王征戰齊齊離去的情緒之中，小女孩卻不然，她反應很快，轉頭看見冥天驚訝的望向大門，看見他手中書籍落地，便立刻轉身跳起，笑容洋溢。
只是，這燦爛的笑容在看見來人的剎那間就被碾碎。
“爹爹。”小女孩喊道，夏暖卻發現她的聲音在顫抖。
站在門口的男子銀色鎧甲上已經沾滿了血跡，鮮血干涸，顏色深沉斑斑點點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而他的雙眼看來，沒有離別時的溫和，更多的是肅穆和凜然。
男子面無表情，俊美的臉龐上還有點點血跡，看上去就像是才從血池尸山之中爬出來的惡魔，渾身血腥。
“怎、怎么回事……”冥天回神，抬步上前，走到男子的身邊伸手欲扶。
然而，他還沒有碰觸到男子的身體，男子的手臂忽然抬起，手掌如爪扣在了冥天的額頭上。片刻之后，冥天撲通倒地，雙眸緊閉，面色蒼白。
“爹爹？”小女孩后退了一步，驚訝的看著男子，不相信自己看見的一切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現實，“你做什么……那是冥天爺爺……”
“我知。”男子回答，他抬腿邁步，繞開了地上的冥天朝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捏緊了拳頭，睫毛顫抖卻不再后退。
“嚇著了？”男子蹲下身來，唇角微勾，目光終于柔和一分，他靜靜的看著小女孩，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夠。
小女孩點頭，卻說，“沒有，爹爹不會傷我。”
無論他對別人如何，她都堅信他不會傷害自己，因為他們是父女。她是他唯一的女兒，他是她唯一的爹爹。
小女孩的話顯然戳中的男子的心，他抿了抿唇，“是啊。”
“叔父姑姑們呢？”小女孩問，眼睛眨也不眨。
夏暖通過她的眼睛，看見男子眼底的悲傷痛苦和不舍，他張了張口又是一笑，“我代替他們，來和你說永別了。”
“是嗎？”小女孩卻是笑了，只是聲音中的哭腔怎么也掩蓋不了。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他們騙她的始終是騙她的，“在外面玩的舍不得回來了嗎？”
男子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臉，手掌粗糙還有疙瘩硬塊，“不是，他們只是太愛你了，用最后的時光祈求你快樂無憂。”
“我才不要！”小女孩終于忍不住，大喊著拍開了男子的手。
只是，下一刻她又將那只手握住，看著原本光滑修長的手上的布滿了結痂的傷痕，還有一些傷口依然血肉模糊，只是血液干涸像疤痕一樣將傷口封住。
“沒事，不疼。”男子垂眸看著她。
她卻突然撲向了男子的懷中，“騙子騙子騙子……你，你們，還有娘親！都是大騙子！你們都說會陪我長大，陪我去漱石去上靈！你們都騙我！”
男子的身體一顫。他收緊了雙手，將小女孩抱在懷中，“對不起……”
忽的，小女孩的身體僵硬，“你說什么？”
男子重復，“對不起。”
“你說什么！”小女孩猛然推開了男子，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對不起？對不起？你為什么不說我胡說，為什么不說你沒有騙我，為什么不說你會陪著我，為什么……”
男子看著她，不說話。
安靜。
死寂。
夏暖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仿佛這父女之間的靜默已經將她賴以生存的空氣抽離，將她一頭按入了水中，冰冷，難受，令人窒息。
吱呀一聲，書房一直敞開的大門被關上，外面的日光被隔絕在外，溫暖不復。
“主子。”關上門的人就站在門口，她對書房內的一切都不驚訝，顯然早有預料。
小女孩紅著眼睛朝她看去。
夏暖一愣。
門口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有一只貓……
黑衣銀發的猶未雪，碧眼白毛的氳染。
男子沒有回頭，他重新伸出了手擦了擦小女孩的眼淚，“暖兒，氳染會代替我們陪著你。他會陪著你去漱石，去……”他一頓，改口道，“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不要！你們走開！走開！”小女孩失聲大哭，聲音哽咽斷斷續續，“你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這一次，男子面對她的哭泣卻沒有更多的安慰，他站起身來，垂眸看著失控的女兒。
“未雪。”他說道，“交給你了。”
“是。”
“來。”他伸出手，猶未雪上前接過他手中的東西，“這養魂珠中的東西，你要看好。”
“是。”
“好了，走吧。”男子回眸看向哭得慘不忍睹卻還紅著眼瞪著自己的小女孩，他微微一笑，眼中窮盡一生的溫柔，“你要乖。”
“不……”小女孩話音未落，就被猶未雪一掌劈中后頸，在她身體倒下，意識消失的時候聽見了氳染的聲音。
“對她太殘忍了……”
“她會忘記的……”
是啊，太殘忍了。
對待年幼的女兒，怎么能這樣殘忍。為什么要騙她，為什么替大家和她永別，為什么明知道她只有他一個親人還不否認他也要離開，為什么說她會忘記。
原來最初抹去她記憶的人，就是他的父親嗎？
真是狠心啊。
全部離她而去，還要唯一留下的她忘了所有，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