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羽遲疑問道，“怎么害了二哥？”
二哥這個稱呼從口中而出，風羽都有一些恍惚。除了小時候懵懂無知追問之下得知了些許之后，除了每年祭祀看見那陌生的名字喊出陌生的稱謂，她幾乎沒有在日常生活中提起過這兩個字。
“阿騏喜歡她。”風玉幼的神情溫和，可這樣的溫和卻讓風羽心驚膽戰，“可是她卻害死了阿騏。
別看風玉幼此時態度和緩，但是了解熟悉她的風羽已經感受到了她的異常。不過，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下，沒有誰能夠無動于衷。就算是看似溫柔端莊，實則堅韌刻苦在家主繼承人之位上站穩的風玉幼也不能例外。
“所以……”風玉幼揚手輕撫風羽的臉頰，溫柔輕笑，“她還是去陪陪阿騏吧。”
“啊——”
溫月殿內，一聲痛苦的嘶喊破門而出，驚動了守在門口的靈奴。乙月第一個反映過來，轉身推開門就跑了進去。她直奔床前，只看見蜷縮在床上面色慘白痛苦的夏暖。
“主子，主子。”乙月緊張上前，在夏暖耳邊輕聲呼喚。
可是夏暖似乎聽不見她的聲音，她的痛呼呻吟也沒有停下。她的手顫抖著虛空一握，一把透明卻已經凝實成形的匕首在透窗而入的月光折射下顯現。
隨著夏暖的又一聲痛呼，她手中的匕首竟然直直的朝自己心口刺去。
“啊！”乙月被嚇得一聲驚呼，不顧其他直接撲了過去，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手上，緊緊抓住了夏暖的手臂，阻止她的動作。
于此同時，她對著跟進來的靈奴們大喊，“快通知殿下！”
有靈奴手忙腳亂跑出去。
“暖兒，你去死吧。”
“暖兒死了，夏侯家才能免于覆滅……”
“夏暖，你該去死了……”
“你害死了阿騏，害得夏侯家不得安寧，你死了就好了。”
“難道你還想禍害喬哥哥嗎？”
“夏暖你去死！我才是夏侯家的小姐，你搶走了我的位置，你還想連累夏侯家嗎？”
一聲又一聲碎語喃喃如同魔咒出現在夏暖的腦海里，他們的面容也在夏暖的眼前一閃而過。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同的身份，相同的卻是他們的神情。
厭惡，仇恨。
他們都恨不得夏暖死去。
為什么？
夏暖捂著頭，只覺得頭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要從腦海中鉆出，又被人強力按了回去。無數的斥責怒罵，如同回聲重疊，讓她腦袋發暈發痛。
她死了，夏侯家就不會覆滅了嗎？夏侯家的人都會回來了嗎？
真的嗎……
“真的啊。”紫裙夫人坐了起來，朝她伸出了手，“暖兒死了，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夏暖卻神色驚恐。
紫裙夫人的神情溫和笑容得體，可是她滿身的血跡以及穿心而過的長劍卻讓人毛骨悚然。
滴答滴答。
有血從她伸出的指尖滴落。
夏暖搖頭后退，卻有人從身后抱住了他。壓在她肩上的手掌指骨處有血滲出，這是……
這是她夢中的夏喬。
“暖兒，你去死吧。”他說道，聲音同樣哽咽，字眼卻冰若寒潭。
“你去死吧。”
少年也出現在她的身旁，他臉上涕泗橫流，眼眶紅腫淚光閃爍。他抬起頭，無神落寞的雙眼變得陰冷。
風乍起，草飛葉落。
眼前的一切頓時消散，夏暖無力得跌坐在地。她的眸光顫顫，垂落地面不敢在抬起。她害怕在看見夢中的他們出現，對她說出同一句話。
忽的，有劍鳴鈴響若隱若現。
這是！
夏暖抬起頭，看見了不遠處相依而立的男女。男子俊美溫和，女子一襲紅裙，手中的金鈴在風中叮呤作響。
是他們。
她不知身份，卻感覺無比親切溫柔的兩個人。
夏暖心中的驚惶退去，嘴角漸漸揚起。
然后，她看見那個女子拉著男子的手往前一站，她說道，“暖兒，你不去陪爹爹嗎？結束你沒有記憶沒有能力的生活，去陪爹爹吧……”
男子對她寵溺微笑。
爹爹。
夏暖錯愕得瞪大了眼睛。
不僅為了那個男子的身份，還為了女子的話。她也要她死。這個讓她在記憶中即使是一閃即逝卻能給她溫暖關心的人，也想要她死……
她真的該死嗎？
“是啊。”有男聲說道。
夏暖轉身看去，她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一個房間中。房內有人嬉笑怒罵，十分熱鬧。有夏喬，有本來涕泗橫流現在卻笑容陽光燦爛的少年，還有……
今晚夜宴上的風玉幼。
不過，此時的她臉蛋尚未長開，仍舊帶有些許稚氣天真，完全沒有夜宴上的她溫婉端莊。
最后一個人，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他就站在夏暖的身旁，目光專注的落在夏暖的臉上，眼中有愛慕歡喜。
他見夏暖看來，笑了笑，“來陪我。”
“夏暖。”風玉幼站了起來，“去陪阿騏，只要你死了，就可以彌補錯誤，陪伴舊人。何樂而不為？”
阿騏點頭喊了一聲暖兒。
而一旁的夏喬和少年對他們之間一切似乎絲毫未覺。夏喬趴在窗邊看著外面激動的搖手吶喊，夏喬坐在夏暖對面，他們之間有一盤棋具，他便執棋落子。
這時候的兩人臉上沒有癲狂哀痛，此時的他們就像是正常的少年，生活恣意。
“我死了，他們會一直這樣嗎？”夏暖的眼角有淚滑落。
一直以來，她的夢中，或者說她的記憶中，夏喬和少年都在悲痛度日。他們哀傷難過，癲狂發瘋，獨獨沒有的就是如此充滿活力歡樂的一面。
“他們會無憂無慮。”風玉幼說道。
“我們也會。”阿騏上前一步，將一把匕首遞出，“暖兒，來陪我吧。”
夏暖的手顫抖著接過了匕首，鋒利的匕刃指向自己的心口。
現在的她活著其實并無意義。沒有回憶，不知親朋，不問未來。這樣的自己如果能夠換回夏侯家，換回夏喬和少年的快樂，那真是值得。
更何況，除了這個阿騏，還有她的爹爹也等著她的陪伴。
死了反而能在親友身側，確實是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