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瑯親自監(jiān)守，坐在面前冷眼看著他們忙前忙后，他冷冽的氣勢，光是坐著就給人極大的壓力。此處的人都知曉他是那個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督公，大氣都不敢喘。
有個伙計融化銀塊的時候，因為壓力太大，手一抖，差點沒把銀塊掉落下去。
顧明珠看到裴瑯坐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拍了拍他的肩，“不如我們到外廳喝茶等候，這里悶熱，怕大人會有不適。”
裴瑯抬眼看了顧明珠一眼，沉悶著沒有說話。
掌柜可是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自家小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竟然會和這閻王勾搭到一起，而且相談甚歡，仿佛是常年老友一樣。
“好。”
裴瑯應(yīng)了下來，起身離開。
眾人都松了口氣，有他在此處，做起事來都束手束腳。
顧明珠和裴瑯走到前廳，顧明珠親自泡了一壺茶，動作流利優(yōu)美，她對茶的了解高超，此時泡起茶來更是色香味俱全。
兩個人莫不吱聲的喝茶，等候了約兩炷香的時間，掌柜才重新捧著錦盒走過來。
裴瑯的神色一動，“可是打開了？”
“正是。”掌柜點頭，“還是由大人親自打開比較好。”他們可不敢妄動這東西，萬一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全都是掉腦袋的事情。
裴瑯接過錦盒，慢慢打開，手都有些發(fā)顫。
小巧玲瓏的錦盒，捧起來都沒太大的重量，也不知道里面裝著的是什么。當(dāng)完全打開后，里面的東西落入眼中，顧明珠也覺得好奇，不由得湊過去看了一眼，錦盒內(nèi)靜靜地躺著一個銀飾。
“長命鎖？”
顧明珠一眼就認(rèn)出這個東西，是給剛出生的嬰孩戴上的，有長命百歲的寓意。
不過這長命鎖為何會在這里？
裴瑯拿起長命鎖，小巧的長命鎖被他握在掌心里，他的神色觸動，微微垂著的眸子，長而濃密的睫毛都在顫抖。
顧明珠看著裴瑯的臉色，心想著這東西應(yīng)該是他的至親留給他的，他不是無父無母之人，至少有人給他預(yù)備了一個長命鎖。
等等，如此說來……
她的視線落在錦盒上，這錦盒是宮廷之物，而且看起來不凡，難不成裴瑯的至親……是宮廷內(nèi)的人？
能夠生活在宮廷里的人，除了皇上，就是各嬪妃……
顧明珠覺得事情越來越蹊蹺，越是往深處探去，就越是匪夷所思。裴瑯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若是再探尋下去……就會被卷入一樁巨大的陰謀里也說不定。
她皺了皺眉，收回視線。
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是從此斬斷和裴瑯的來往，這樣一來，這些麻煩也不會牽扯到她身上了。裴瑯的神識撲朔迷離，他還遭遇過許多危險，有人要除掉他。若她繼續(xù)與他往來，很有可能牽扯到其中，會把她也一同解決掉也說不定。
顧明珠心中猶豫，糾結(jié)的捏皺了衣角。
在她糾結(jié)的時候，裴瑯淡然的聲音傳來，她抬起眼，看到的正是他沉黑的眼，“多謝。”
與他合謀又如何？他們堂堂正正，從未做過害人的勾當(dāng)。
世人都說督公冷漠無情，不過她卻看過他的笑，他的義氣，他的信守承諾……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也是一個好人。
“我才是要多謝你，幫我找到這些書卷。”顧明珠沒了心中的猶豫，頓時笑了起來，眼睛彎起，如同月牙一樣，盛世美顏笑起來，能夠蠱惑眾人。她不僅是聰慧，這美貌也太過于動人了。
裴瑯的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手指沾茶，伸手在顧明珠的額頭上蹭了蹭，頓時就把畫好的那精致梅花給擦掉，額頭上殷紅的一片，看起來花哨，頓時生生的在她一張臉上，毀壞了一筆。
“你做什么？”顧明珠后退，用手帕捂住額頭。
“以后不準(zhǔn)這么出門了。”
“為何？”
“難看。”
裴瑯的臉色平靜，強(qiáng)忍住心中的波動，與她說道。
“難看？”顧明珠瞪大了眼，她精心畫了這么久的妝容，而且再怎么說也不是難看吧……面前的人是什么審美？難不成進(jìn)了東廠，這趣味也變得怪異了嗎？
她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內(nèi)心糾結(jié)了半天，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是憤恨的用手帕把紅紅的額頭全部擦掉。
裴瑯看到她負(fù)氣的樣子，生氣起來，也是如此可愛的樣子，恨不得讓人伸手去揉捏一番。
他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心情大好。
“難看……那什么樣才是好看……”顧明珠嘟囔著，心中還是在意他剛剛說的話。
一旁佩蘭看著這一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兩個人此時的舉動如此詭異，小姐此時的樣子都與平時不同，好似在督公面前就完全有了變化。
事情應(yīng)該不是她所想的如此吧？若是的話……
顧明珠和裴瑯在銀器坊面前就道別，她坐上馬車準(zhǔn)備回去顧府。馬車上，佩蘭坐在顧明珠的身旁，看著她此時低頭，認(rèn)真的翻看剩余的書籍。
不由得心思繁雜，開口提了一句，“小姐。”
“嗯。”
佩蘭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小姐，剛剛那位大人是東廠的督公。”
“我知道。”顧明珠淡然的回答，全神貫注在面前的書上。
佩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臉色一紅，支支吾吾的，這些話怎么都說不出口，但她還是要提點一下小姐，小姐可能為人單純，根本不懂得這些事情。“那么小姐，剛剛那位大人，他……他……”
顧明珠抬起臉，放下手中的書籍，冷聲說道：“他是閹人。”
“小姐！”
佩蘭驚呼一聲，臉色變的緋紅起來，閹人這句話，小姐怎么可以這么若無其事的說出來。東廠，說白了里面的人全都是太監(jiān)。雖說位高權(quán)重的太監(jiān)也會有妻室，膝下也抱養(yǎng)了幾個孩子，不過……一般嫁給太監(jiān)的都是那些沒有名聲的女子，會遭到世人的白眼。
“那又如何？”顧明珠淡然開口。
“那……那……”
佩蘭心慌，難不成小姐真是鐵打了心要和那位大人在一起？別說是二人，就算是顧家也不會同意的。
“與他合作又不是看他是不是閹人，是閹人又如何，只要有能力，能夠幫助我，一同有所成就，這就夠了。”顧明珠的臉色清明，看她的樣子完完全全沒有把事情往男女私情方面想，佩蘭看到她這個態(tài)度后，松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
顧明珠繼續(xù)低頭看書，但心思卻云游開外。
閹人……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過了一會兒又是緩緩的展開，她上一世嫁給宋鏡時整整七年，宋鏡時從未碰過她一次，七年無子，不知道受盡了外人的多少唾罵。
所以到最后她把這些事情全部放下，所謂的男歡女愛，兒孫福，她已經(jīng)不指望了。
此時的她，不過是想保住自己的生活，不再被卷入是非里，也不想成為別人的一顆棋子。
顧明珠回到顧府，在院子里她把剩下的十幾本書卷一頁頁全部翻開看去，看了幾個時辰，感覺到眼睛酸澀。
“小姐，歇息一會兒吧。”青竹開口說道，端來甜點。
“我無事。”
顧明珠搖了搖頭，這些疲憊算什么。
她已經(jīng)從中有了發(fā)現(xiàn)了，顧慕成的確是和宮內(nèi)的事情有關(guān)，而且大有可能是這個君妃，君妃的死蹊蹺，顧慕成應(yīng)該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會被導(dǎo)致滅口。
“小姐……”
另一旁的佩蘭心不在焉，面色慘白起來。“我家弟弟又是犯病了，我……”
顧明珠抬眼看著她，說了聲，“去吧。”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佩蘭內(nèi)心感激，已經(jīng)不能用言語表達(dá)。她剛剛回了顧家，就聽到弟弟犯病的消息，而且很是嚴(yán)重的樣子。
她走出去的時候不禁嘆了口氣，小姐待她如此不薄，她應(yīng)當(dāng)是做牛做馬報答小姐才對。
佩蘭回了家，家在京城偏院處，一個破破爛爛的院子，家里一貧如洗，像樣的東西都沒有。
“奇兒？”佩蘭喊了一聲，手中拎著藥包，“姐姐給你買藥回來了，現(xiàn)在就給你煎藥，稍微等一會兒……”說著她熟絡(luò)拿起藥壺，放入藥材。
“姐姐……”微微顫抖的聲音傳來。
……
宅院里，裴瑯靜靜地?fù)崦L生鎖，因為密封保存的好，長生鎖還是嶄新的，翻過來看，正好可以看到那刻字。
瑯。
這是他的字。
原來從未忘過他，還為他準(zhǔn)備了長生鎖。他緊緊地把長生鎖握在手中，長長的舒了口氣，“我從未怨過你，宮廷紛亂，你死不其所。終有一日，我定會昭告天下，讓害了你傷了你的人，全部扔到十八層地獄下，飽受痛苦。”
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冷冽。
他抬起眼的時候，漆黑的眼中，滿是肅殺之氣。
……
“顧二小姐與督公有聯(lián)系。”
三皇子喃喃道，看著裴瑯的畫像，輕笑出聲。
笑過之后，臉上的笑容逐漸隱去，最后變得冰冷，“她應(yīng)該是知曉了那件事，絕不能把她留下，我不會落下任何把柄……”
“女人，太過于聰慧也不好，像她一樣有才識的人真是可惜了，大好江南不留，非要來這兇險的京城鬧事。”三皇子靜靜的說道，神色越來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