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架起小提琴,緩緩拉動了琴弦,一首悠揚的小提琴曲便在房間里回蕩開來。

是德國作曲家約翰.帕赫貝爾的d大調卡農,低沉的旋律里帶著淡淡的憂傷,卻也伴隨著一絲甜蜜與安靜。路菱安靜地聽著,她沒想到面前的小丫頭黎落會喜歡這樣的曲目。

一曲終了,路菱微笑著為黎落鼓掌,黎落的臉上便蕩漾出了愉悅的笑容來。

“黎落,這是你的參賽曲目嗎?”路菱翻著曲譜問道。黎落把小提琴放到一旁,輕巧地坐到鋼琴凳上,對路菱說道:“不是。”

路菱望著黎落的臉頰,距離初中組比賽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黎落竟然沒有半點心慌的感覺。這心態倒是比之前自己參賽的時候要好些,路菱不由得對黎落產生了一種喜歡。

“之前的參賽預選曲目表被我丟掉了,”黎落漫不經心地說道。黎落的話剛離口,路菱便有些吃驚地說:“那你記得有哪些曲目嗎?你選定一個,我替你去找找譜子。”

黎落胡亂在鋼琴上彈奏出些不知名的旋律,對路菱的緊張反倒好奇起來:“那些曲目表很重要嗎?”

路菱想了下,說道:“這樣的比賽就類似考試吧,考官給你選定了范圍,如果你跑題了,你覺得后果會怎樣?”

黎落笑了起來,頭也不抬地說道:“太墨守成規了,好枯燥。”黎落看似隨口說出的話,讓路菱不由自主地開始沉思,她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她那柔弱的身體里好似住著個叛逆的小野獸。路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表妹徐夢涵。

見路菱遲遲不說話,黎落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過頭望向路菱說道:“路菱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

路菱緩過神來,搖搖頭說:“我只是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你跟她倒是很像,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想法。”黎落蹦了起來,歡快的聲音帶著絲期許,她說:“你說的那個人難道是安雨藤?”

路菱搖搖頭,說道:“抱歉,我真的不認識安雨藤。我說的這個人是我表妹,你們性格很像。”

黎落嘆了口氣,失落地坐了回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黎落的口里便全是安雨藤三個字,路菱不經眨著眼問道:“你能跟我說說安雨藤嗎?你好像很關注他?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可是,安雨藤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連黎落自己也有些說不準,她的思緒紛飛,回到了最初見到安雨藤的那個春天。

那年春天,黎落的鋼琴老師帶著她和班上的幾個同學去觀摩一場大型的音樂賽事,入場前,黎落去了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卻誤打誤撞地走進了小提琴比賽的演出大廳。舞臺上的少年,笑容恬靜,白衣勝雪,讓黎落看得呆住。

他沉著地架起小提琴,緩緩閉上了雙眸。鎂光燈打在他的身上,那時的黎落有一種錯覺,那舞臺中央的少年,一定是某個童話故事中的王子或者騎士,那樣的假設,對于一個才上六年級的小女生而言,實在并不稀奇。

所以,她默默掏出相機,拍下了“王子”的尊容,剛按下快門,小提琴的旋律便適時響起,黎落聽得出那旋律是卡農。鋼琴老師曾彈過那首曲子,悠揚卻帶著絲傷感。可是,舞臺上的少年,居然能把這首旋律演繹得如此靈動而歡快,就連黎落的身體也跟著旋律不自主地晃動起來。

旋律越發變得明快,如同此起彼落的浪潮,黎落的眼睛緊緊跟隨著少年手中飛舞的琴弓,好似一只用盡生命去飛舞的蝴蝶,黎落永遠都會記得,那天的小提琴旋律,像是一道光,穩穩擊中了自己的心臟。

一曲結束,大定里掌聲雷動,有人站起身歡欣鼓舞,黎落便立馬被擋在人潮之外,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她奮力擠過人群,卻看到少年已消失在舞臺。

頹然地走出大廳,她恍然聽到前面某個聲音在低聲說:“安雨藤怎么沒有按照指定的曲目演奏?”另外兩個稍微年輕的聲音說道:“安雨藤和他姐姐早已是這個圈子里的名人,這種比賽對他們而言權當是玩票性質的。想必他也壓根沒當回事......”

原來,自己的王子叫安雨藤,黎落忽地慶幸自己找了對敏銳的耳朵,可是也厭惡這雙耳朵。那樣眉眼好看而認真演奏的人,怎么能這樣被人詆毀呢?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黎落沖到兩個人面前,兩個男生吃驚地望著個子小小的黎落。在他們身上,也背著小提琴,看來也是剛結束比賽的選手。

黎落大聲說道:“你們知道什么?他是很用心去參加這次比賽的,難道創新就是不對嗎?”

其中某個男生笑了起來,說道:“小妹妹,你是誰?不會是安雨藤的粉絲吧?”另一個男生則搖搖頭,說道:“安雨藤的樂迷估計都是這種小孩吧,沒有半點判斷力,哈哈。”說罷,笑著走進了另一個大廳。

黎落氣得面紅耳赤,她像個小獸似的對著兩個輕狂的背影揮舞著拳頭。那個下午,黎落錯過了整場鋼琴比賽,卻唯獨聽到了安雨藤奪冠的消息,她開心地蹦了起來,仿佛那也是自己的榮譽。

那天的最后,黎落花了好幾個小時等在出口也沒能等來王子的出現。離開的時候,她坐在專線大巴車靠窗的位置,偶然瞥到安雨藤和某個眉眼相似的少女說笑著走出來,夕陽的余暉灑在他的側臉,讓他看起來無比耀眼。

可是從此以后,黎落便再也沒能再看到那抹耀眼的光芒。

生活依然平淡,只是從那天起,黎落的心里便做了個截然不同的決定。

靜靜聽完黎落的敘述,路菱的眼眸里露出笑意,她說:“原來安雨藤是你學拉小提琴的理由。不過,我支持你,或許這次比賽的時候,你還能再次與他重逢呢,聽說到時會有不少高中組甚至大學組的優秀小提琴手參與到評分環節。”

仿佛被看清了所有的心事,黎落的臉紅得像蘋果,她昂起頭,看著路菱的臉,帶著期許的目光,輕聲說道:“可是,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比賽,我真的可以嗎?”

路菱笑起來,說道:“別忘了你丟掉曲目表的那股勁兒,一切還在掌控中呢,我們全力準備比賽就行了,你的指法和揉弦不錯,只是有個地方,你得多注意......”

周末的晚自習前,安雨萱正在教室里認真演算著習題,同學小聲說外面有人找。安雨萱這才放下筆,快步走了出去,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看到徐夢涵正站在走廊的不遠處,她的身上穿著酒紅色的連衣裙,看起來溫馨而恬靜。

安雨萱的腳步忽地沉重起來,連同情緒也變得低沉,她并不是不知道,徐夢涵是極其厭惡自己的,這是繼上次落水事件后,安雨萱再次總結出來的結論。

此刻,安雨萱不敢靠徐夢涵太近,身怕會再次刺激她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決定,所以她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徐夢涵,兩個人都沒有先開口,氣氛忽然變得很微妙。

那個白天最后一抹的光芒明晃晃地灑在安雨萱的臉上,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李暮陽正好可以看到安雨萱臉上的局促不安。

那樣的神情,令李暮陽的心忽地沉重起來。他還記得那樣的表情,那天在河邊也曾見過,他猶豫著,終于還是站起身來,朝著安雨萱走去,直到看清對面的徐夢涵。

他對徐夢涵禮貌地點了點頭,眼神卻變得愈加深邃。

“我找安雨萱有點事,”徐夢涵遠遠望向李暮陽說道,“放心,我不會拐走她的。”

李暮陽的臉上,照舊沒有半點笑容,他輕輕觸碰了下安雨萱孱弱的肩膀,像是默許了般,走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