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跟你說什么了？”

　　林永年一走，季瑊立刻迎上去，拉住林月汐便問道。

　　林月汐見他這一副緊張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取笑他還是該安撫他。或許林永年突然造訪的確讓人覺察不安，但季瑊倒也不必如此緊張，林月汐覺他有些過于小心了，對于自己的身份。

　　她看著他笑了笑，輕聲道：“沒什么，就是說你性子冷，平時也不怎么與外人來往，怕你說話做事怠慢于我。”

　　“真的？”季瑊仍有些不敢相信。這些話倒像是林永年說的，可是，就這些話他也沒必要大清早特意跑來傾漓苑告訴林月汐。

　　“不信算了。”林月汐撇撇嘴，轉身便回房。季瑊站在原處愣了愣才跟了過去。

　　林月汐在桌前坐下，桌上擺著昨晚季玏送來的一籃子桔子，她順手在籃中摸出一只來，熟練地剝下皮，將桔子掰成兩半，一半捏在手心，一半又掰成兩半，依次塞進了嘴里。

　　甘甜中冒著酸水，這個滋味真叫人喜悅。她一邊咽下桔子，臉上不住地添了幾分笑意。

　　季瑊在她身邊坐下，凝眉打量著籃中的桔子，問道：“你什么時候買來的？”

　　林月汐把桔子吃完，又在籃中摸出一個，熟練地剝開，“不是我買的，季玏送來的。”

　　“季玏？”季瑊又是一震，“無緣無故送桔子來做什么？”

　　“他說他吃不完。”林月汐笑笑，嘴里塞滿了桔子，含含糊糊地應著。

　　“他是挺喜歡吃桔子的，一年到頭也不敢斷……”季瑊沉吟道，“只是他送來給你，你不覺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謝江齊——”林月汐又摸出一只，捏在手中轉了轉，抬頭看向季瑊，“最喜歡吃桔子。”

　　季瑊聽到謝江齊二字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滿臉緊張神色，緊緊地盯著林月汐，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你告訴他了……”

　　林月汐慢悠悠地剝開桔子皮，季瑊心急，一把摁住她的手，林月汐愣愣地抬頭看向他。

　　“你告訴他了？”季瑊又問一遍。

　　林月汐搖搖頭，“沒有。”

　　“那他是看出什么了？”季瑊又問道，摁住林月汐的那只手漸漸變得冰涼，手下力氣漸重。林月汐看著他越來越緊張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那么緊張做什么？他知道又怎樣？看出什么破綻又怎樣？只要我不說，你不說，就算他再懷疑，也不敢說六年過去了，謝江齊變成一個女子了吧！”

　　“知道的人越多，你越危險！”季瑊近乎低吼地駁斥道，“這里是洛陽，不是琴川！你知不知道！”

　　林月汐扭動手腕，自他手下掙脫，撇撇嘴，喃喃道：“我危險就危險，關你什么事啊。”

　　“別說氣話行不行！”季瑊道，片刻，他似乎覺察出什么不對，氣性便消下去，微微向林月汐靠過去，低聲問道：“我昨晚喝多了，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吧？”

　　林月汐嘟囔道：“你昨晚跑我這里來，說了一堆話，誰知道哪是該說的，哪是不該說的。”

　　季瑊一愣，看她的意思，自己一定是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惹她不高興了，不然她今日說話怎會有些陰陽怪氣……

　　季瑊咽咽唾沫，又道：“都是醉話，你可別當真。”

　　“不可當真？”林月汐笑道，“你說你想你娘了，這有什么不能當真的。”

　　季瑊啞口，看著林月汐一句話也說不出。

　　林月汐看著呆滯的神色，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季瑊道：“你也知道昨日說了不該說的，可不能怪我今日尋仇開你玩笑。”

　　“我……”季瑊依舊認真地看著林月汐，緊張兮兮地問道，“我到底說什么了？”

　　“不告訴你。”林月汐笑著，將手中剝好的桔子掰開，一半留在手中，一半遞給季瑊，“嘗嘗？”

　　“我不吃桔子。”季瑊道。

　　“甜的。”林月汐認真地看著季瑊，將那半桔子塞在季瑊手中。

　　“真的？”季瑊將信將疑，盯著林月汐看了許久，林月汐大模大樣地將自己那半咽下去，他咽了咽酸水，這才掰下一瓣兒塞進嘴里。

　　一咬，酸汁立刻濺出來，他眉頭緊皺，連忙快嚼幾下，迅速地將桔子咽了下去，滿臉苦澀地看向林月汐，眼神里多半有些埋怨。

　　林月汐見他這幅模樣，不禁有些不忍，原本想笑也笑不出來了，立刻伸手去討要他手中剩下的桔子，道：“酸就別吃了。”

　　季瑊搖搖頭，將剩下的桔子全部塞進嘴里，緩慢地咀嚼幾下，咽了下去，道：“你說是甜的，就是甜的。”

　　林月汐愣住了。

　　上一個被她坑著吃下酸桔子的還是謝江安。

　　可是謝江安也只是從不責備他，卻從未說出過這番話。

　　季瑊這話，讓林月汐心下一陣慌亂。

　　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溫柔的話。

　　就像耳邊吹過的一陣暖風，溫暖了身子，也溫暖了這顆冰冷了許久的心。

　　她看著他強忍著口中酸澀，伸手去摸了一只桔子，仔仔細細地剝開皮，又仔仔細細地將桔絡一點一點地摘下，“桔絡是苦的。”

　　他把剝好的桔子遞給林月汐，輕聲道：“這樣就不苦了。”

　　林月汐愣住了，沒有去接桔子。

　　這個世上，除了謝江安，還從未有人這么細心地給她剝過桔子。

　　林月汐呆呆地看著季瑊，季瑊有些不安，連忙把手縮了回來，緊張地道：“是我冒昧了嗎？”

　　林月汐回過神，伸手自他手中奪過桔子，道：“看在你賠罪如此誠懇的份上，昨晚的事我就不計較了。”說罷，她朝季瑊詭笑著，將桔子吃掉了。

　　季瑊本有些失落，但看她快活的模樣也便笑了起來。

　　“季玏應該是有所懷疑了，也難怪，我和他怎么也是幾年的朋友——不過我想，就算我告訴他，他也不會害我。”林月汐拍拍手，把籃子蓋上了。

　　“你打算告訴他？”季瑊問道。

　　林月汐搖搖頭，“能瞞一時是一時吧。或許他就只是熱情好客，想送給他哥哥的朋友一籃桔子呢。”

　　二人相視一笑，季瑊道：“這事兒，他還真干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