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市的第一日,各個店面都忙著開張,街上人也多,到處都是喧鬧聲、吆喝聲,連以往少有人去的武館門口都擠滿了看武館師傅耍拳腳的人。
在面館吃過面,謝江齊并沒有回府的意思,謝江安倒也樂意陪他亂逛,幸好沒帶家人出來,只他們二人,行走起來也方便,也不必聽“公子,早些回府”的逆耳良言。
城西長生街到處都是賣各種小玩意兒的攤販,以往自己出來時,謝江齊便喜歡往這里鉆,今日更是興起,拉著謝江安到處看。
長生街上都是些妙齡女子結(jié)伴而行,在胭脂攤前徘徊,說笑。也有些如謝江安一般年紀的公子,在此處攤前仔仔細細地挑選著簪子、墜子,許是贈與心上的女子。謝江齊并不往攤前湊,只在路中央,來來回回往兩邊看著,目光在各個攤位流連,謝江安不看攤位,只看謝江齊,暗自琢磨著他歡喜何物。
兩人走在長生街,時常會有些溫柔的眼神瞄過來,那些女孩們看看兩人便紅著臉撇過頭去,抬起袖子遮著羞紅的面頰,和伙伴們嘿嘿地笑著,也有的吵鬧著,推搡著。謝江齊知道,那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看到謝江安如此公子,自是忍不住多看上幾眼,想到此,謝江齊自己倒是嘿嘿地笑起來。
“笑什么?”謝江安只顧著揣度謝江齊的心思,哪里將這周圍情景看在眼里,見謝江齊癡癡地笑,不解地問道。
“笑這世間癡情人多少,又笑這世間癡情郎多木訥,心中裝了一人,世間美景良人都不往眼里去了。”謝江齊笑著,兩手背在身后,挺著胸,稍稍仰著頭,做出“草墩子”講學時的模樣。
謝江安往四周瞧瞧,這才留意到四周姑娘們的眼神,臉頰一下子漲紅起來。見他這副模樣,謝江齊笑得更盛了。
“臭小子,竟敢拿我尋歡!”謝江安羞惱地嗔怪道。
謝江齊才不理他,看見前面有個賣梳子的攤子,拉著謝江安便跑過去。攤主是個老婆婆,滿面皺紋倒顯得和藹。
“公子,買梳子?”老婆婆一張嘴,謝江齊留意到她已經(jīng)沒了兩顆門牙。
謝江齊朝著老婆婆笑了笑,目光在攤上掠過,光玉梳就有幾樣,更別說木梳,檀木、黃楊、桃木,還有羊角梳、牛角梳,材質(zhì)不同,樣式也多,排骨梳、尖尾梳,各式各樣,謝江齊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放下這個,拿起那個,總是不和心意。
“卿且梳相思,思卿共白頭。”謝江齊拿起一把桃木梳細細地摩挲著,梳骨上刻著的這一行字正和他心意。
“沒想到小公子還是個癡情種呢!”老婆婆捂著嘴呵呵地笑起來,“還知道如何討女孩子歡心,日后定是風流公子。”
“胡說什么啊!”謝江齊羞惱地嗔怪一聲,“幫他挑的。”謝江齊指了指謝江安,老婆婆順著手指看過去,低頭又是一陣笑。
“給我?”謝江安聽聞這話,震驚道,“我要梳子做什么?”
“不解風情。”謝江安小聲喃喃道,那把梳子在手中把玩一陣子,便將它遞給老婆婆,“麻煩婆婆幫忙包起來,包的好看些。”
“好!”老婆婆笑吟吟地去找了一沓繡花的帕子,“這都是我自己繡的,公子要不自己挑一個,省的不和心意。”
“我之前見過婆婆的帕子,喜歡得緊呢,您隨便用一塊就好了。”謝江齊笑道。
婆婆聽此言,臉上樂開了花,滿臉的皺紋都擠在一起,更顯得和藹了些,“公子要是喜歡,便送兩塊與公子。”說著,將包好的木梳遞給了謝江齊,謝江齊收下,伸手向謝江安討要銀子,謝江安付了錢,謝江齊又挑了兩塊喜歡的帕子帶走了,謝了那婆婆幾聲。
“我要這梳子做什么?”謝江安依舊不解。
“我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謝江齊此刻竟帶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架勢,“像這梳子怎么能是你們這種男人用的,這是送給女孩子的呀!”
謝江安此刻才領悟謝江齊的意思,暗暗一笑,輕聲道:“她會喜歡嗎?”
“你不信我?”謝江齊做出一副氣惱模樣,甩開謝江安往前快走兩步,謝江安在身后呼喚兩聲,急忙跟過來。謝江齊卻在前面住了腳,眼睛癡癡地望向一旁的首飾攤。比起剛剛那處來,這才稱得上琳瑯滿目。
謝江齊看的,是一只銀簪,簪頭是一朵玉色文心蘭。
謝江安俯下身來,輕聲問道:“怎么?喜歡?”
謝江齊未作聲,有些低落地垂下頭來。謝江安輕輕一笑,邁步向那攤子去了,取下簪子詢問價錢。謝江齊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過去拉住他,“不要。”
“你不是喜歡嗎?”謝江安輕聲道。
“喜歡就要買啊?你見過男孩子用這種簪子的嗎!”謝江齊面露慍色,卻還是偷偷瞥了瞥那支銀簪。
“父親說了,喜歡的就買給你,你若是不要,回去可不能告我狀。”謝江安笑道,說著,便結(jié)了賬,收了簪子,拉著謝江齊走了。
走出去十幾步,謝江安才偷偷拿出來,遞給謝江齊,“喏,收著吧。”
“你買的,自己拿著。”謝江齊悶悶不樂地道。
“真不要?”謝江安舉著簪子在謝江齊眼前晃了晃,“那我將它和那木梳一并送給蘇覓好了。”說罷,緩緩地將簪子往回收,謝江齊迅速地伸手來搶,“誰說不要!”謝江齊拿在手上端看著,輕輕摩挲兩下,那簪頭的文心蘭摸上去一股清涼,應該是玉石所制。
“買了又有什么用。”摩挲兩下,謝江齊突然低落下來,臉上的笑意也轉(zhuǎn)瞬逝去。
“總有一天能戴的,一定很漂亮。”謝江齊低頭看著謝江齊,滿眼的憐愛與溫和。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謝江齊喃喃一聲,將簪子收入懷中,收好后,手掌在胸前輕輕拍了拍,這是他第一次拿自己的簪子。這許多年,他想象過多次,夢見過很多次,自己身著女兒裝,染了胭脂粉,頭戴銀簪,是何模樣。
“爹爹到底為何將我養(yǎng)做男兒。”謝江齊咬著牙,艱澀地擠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