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錢童在院子里走動了許久,若不是許承澤勸他,他依舊不肯回房去歇著。
過了午,用過了飯食,許承澤和林月汐還未過去他房里,他自己便已經出來了,兩人到時,他停下來看著他們,笑吟吟地道:“三爺不怎么勤快我到時知道,許先生怎么也和她一樣偷懶呀!”
林月汐一皺眉,佯做怒狀,反駁道:“我怎么就不勤快了!每日都是我先來的行不行啊!”
錢童低頭一笑,朝兩人蹦跳過來,身子往前稍稍探著,神神秘秘地道:“我給你們個驚喜!”
兩人相視一愣,許承澤問道:“什么東西?”
錢童搖搖頭,“不是東西,是這個!”說罷,他將左手的拐杖往地上一扔,只留了右手的,見兩人發愣,他嘿嘿地笑了起來,“都說了,拄拐不是什么難事!”說著,他右拐左腳走了五六步,回過頭來得意地笑著,問道:“怎么樣?驚不驚喜?”
林月汐笑著點點頭,彎下身把左拐撿了起來,遞給了錢童,錢童搖搖頭,“一個就行了。”
許承澤冷哼一聲,“剛剛學會走,還跌跌撞撞的呢,就想著跑了?”
錢童不樂意了,臉一沉,反駁道:“我怎么就跌跌撞撞了!你見我摔一個跟頭了嗎!”
林月汐輕輕扯了扯錢童的袖子,低聲勸慰道:“許先生只是擔心你操之過急,還是先用兩個,等到走得好了再扔也不遲。這事可急不得,若真是一個不小心栽了跟頭,我們可沒法跟北爺交代。”
錢童撇撇嘴,依舊不樂意,但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悶悶不樂地接了左拐,又撐在腋下,蹦跳著往房里去了,背著兩人道了一聲:“我有點兒累了,下午想歇歇。”
許承澤一笑,對著他的背影道:“說了兩句好話,倒叫人家不高興了。”
林月汐摁了摁許承澤的手腕,低聲道:“別招惹他了。”
錢童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蹦了回來,微微抬頭看著許承澤,低聲道:“我知道許先生是為我好,我也沒打算就這么走,我就是想讓你們也高興高興,再說了,摔了是我疼,我還不知道啊······”
許承澤拍拍他的肩頭,“知道就好,累了就回去歇著吧。”
錢童搖搖頭,“不累。”說罷,自己又蹦跳著在院子里轉了幾圈,越走越順暢,腳下也越來越快,林月汐擔心他一心急真的摔了跟頭,幾番提醒他,他只道自己心里有數,見他走得平穩,林月汐也漸漸放下心來。
午后未出半個時辰,就聽見前面曹成北叫喊的聲音,錢童大喜,也沒打招呼,蹦跳著就往前面去。
曹成北見他自己過來,愣了一愣,隨即大喜,將手里一個黑色地小包裹扔給了魏興生,快步迎上錢童,錢童樂呵呵地看著他,曹成北繞著他打量了兩圈,笑道:“行啊錢童,這么快就能走起來了?復活了啊!”
錢童得意地揚揚下巴,道:“不止呢北爺!”說著,把左手的拐杖遞給了曹成北,曹成北愣愣地接了過來,錢童單拐走了兩步,回過頭來,頗為得意地看著曹成北,“怎么樣?”
曹成北連連點頭,走到錢童身邊,一手搭在他肩頭上,一手伸到他臉前,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
錢童亦歡喜至極,跟在曹成北身后往正堂里去,曹成北有意無意地放慢步子,和錢童走個平齊。
錢童忽然想起什么,回過頭去往一旁打量了幾番,回過頭來,突然冷了臉,低聲問道:“北爺,玲珠呢?你不是說要帶玲珠回來的嗎?”
曹成北一怔,垂下頭去,“嗯嗯”兩聲緩緩抬起頭,吞吞吐吐地道:“玲珠啊······我去的時候,沒見她······”
“沒見她?”錢童皺了眉頭,“什么意思?”
“哦!”曹成北笑笑,“可能是已經叫王老爹接回家去了。”
錢童這才露了笑臉,連連點頭,轉身便要走,曹成北拉住他,他道:“我去王家看看!”
“別去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叫玲珠看見了,該傷心了。”曹成北道。
許承澤似恍然,連忙過來應和兩句,林月汐有些發愣,看了看曹成北的神色,又打量著魏興生,見魏興生低頭不言語,知道大抵是壞事了。
錢童一思忖,覺得有理,便又道:“沒關系!我就站她家門外瞧瞧就行,親眼看看她我才能安心呢!”說著,掙開曹成北便走,待他出去兩三步,曹成北大聲叫住了他,他愣愣地回過頭,臉色也陰沉下來,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曹成北上前去攔在他面前,猶豫幾番后,低聲道:“不用去了,她沒回王家。”
“那她去了哪里?”錢童似覺不好,臉色瞬間發白,緊緊地盯著曹成北。
曹成北嘆了口氣低下頭,低聲道:“她······死了。”
“死了?”錢童喃喃著,忽地又笑了起來,“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她嫁過去的第二天,”曹成北緩緩地轉過身去,“就,就投井了,沒救上來。”
錢童一愣,搖搖頭,低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曹成北轉過身來,兩手握住錢童的兩肩,輕聲道:“阿童,你相信哥哥,哥哥日后定幫你找個更好的!”
錢童低著頭,許久沒有說話。
林月汐緩緩過來,輕聲道:“錢童,事已如此,還是······”
她還未說完,錢童緩緩抬起頭來,強笑著:“三爺,北爺,不用勸我。其實早就死心了,只不過是聽說賈府遭災又活了活,現在,徹底死心了。”
他臉上盡是苦澀。
又道:“也好,也好。自此以后,我還是錢童,還是孤身一人,還是三爺的跟班,北爺的兄弟,還是北東西南幫的人——她不要我,你們還要我,就夠了。”
曹成北兩眼噙淚,死死地閉了閉眼把淚憋了回去,一把勾住錢童的肩頭,兩人擁在一起,他輕輕拍了拍錢童的后背,輕聲道:“只要你自己不說走,我一輩子都是你哥哥,你一輩子都是北東西南幫的人,誰也不能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