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成北住在最寬敞的一間,算計時日墨山該回岐陵山之后,前幾日他便從自己房里搬了出來,讓錢童和許承澤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換了新的被褥,許承澤又掌眼添了些花瓶之類裝飾,但房間寬敞,顯得有些空曠。
錢童帶著林月汐回房的路上一路都在講著北東西南幫的種種,林月汐知道了今日給自己開門的叫魏興生,祖?zhèn)鞯耐缿簟?br>
但是他爹在他小的時候被人拿自家宰豬的屠刀砍死了,他娘被砍他爹的那人霸占娶回家了,那時他十四歲,還未學(xué)著宰殺豬羊,但自小拿屠刀當(dāng)玩意兒耍,待他長大幾歲,拿著砍死他爹的那把刀沖進(jìn)了那人家中,砍死了他和他的三個兒子,他娘看著滿地的血昏死過去。
后來他便進(jìn)了牢獄,先帝病重大赦天下時跟著曹成北一起從牢獄里出來的,是北東西南幫的“建幫元老”,所以曹成北器重他,但閑時不許他用刀,更不許他宰殺豬羊。
許承澤是前幾年才來的,據(jù)說那日大雨,他暈在了北東西南幫的大門外,幫里人皆以為他死了想要把他拖走,曹成北見他左腳微微動彈大吼一聲把人抬了進(jìn)來,后來就再也沒出去北東西南幫的大門,“北爺救他一命,他自然感恩戴德!”錢童如是說道。
幫里有個郎中,姓李,是曹成北打暈了用麻袋裝進(jìn)來的,后來又把他的妻子也接了進(jìn)來,每月給他的錢比他半個月給人看病得的還多,他便也就樂呵呵地留在北東西南幫,每日搗藥,身上一股子藥味,說道此處時,錢童捏了捏鼻子,好似聞到了那股子氣味。
幫里除了許承澤還有幾個讀書人,陳農(nóng)也念過書,但是進(jìn)了大門就再也不想考取功名了。
“幫里逍遙自在,不比那些官老爺們差!”錢童拍拍胸脯說道。
“你不是剛來嗎?”林月汐皺皺眉,她記得曹成北介紹他的時候說他和自己一樣初來乍到。
錢童轉(zhuǎn)頭嘿嘿一笑,“我嘛,來了四天了!四天了!”他伸出四根手指來在林月汐臉前晃了晃,“四天了,早就把北東西南幫摸得透亮了!”他得意地笑著,朝林月汐揚了揚下巴。
錢童個子小,也只是較林月汐稍稍高出去些許,林月汐打量著他的模樣,問道:“你今年多大?”
錢童嘿嘿一笑,“十八。”
十八,竟和自己同年。
錢童臘月生的,知道林月汐三月生日時吵鬧著不叫她三爺要叫她姐,林月汐笑道:“只要北爺愿意,你愛叫什么叫什么。”錢童一聽,立刻蔫了下去,伏在林月汐耳邊輕聲道:“你可千萬不要跟北爺說,不然他真能打斷我的腿,我還有一個相好的姑娘······”
“她爹娘還沒點頭,若是你瘸了,她定然也不愿意了,終身大事,萬不可毀在這條腿上!”林月汐忍著笑,看向錢童的左腿。
錢童剛咧開嘴笑了笑,林月汐稍稍一皺眉,又道:“不過,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說罷,笑瞇瞇地看著錢童,錢童臉上一僵,裂開的嘴苦澀地抽動兩下,連忙扯了扯林月汐的衣袖,“三爺,你可別跟我開玩笑,我膽子小······”
錢童乞求似的看著林月汐,林月汐噗嗤笑出聲來,錢童這才松了口氣,撓著頭道:“三爺,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林月汐笑著拍了拍錢童的肩頭,道:“怎么?非要曹成北打折你的腿,我才算夠意思?”錢童苦澀地笑著,“三爺真會開玩笑,我就知道三爺不是這般兇惡之人,您自己瞧瞧自己的模樣,宛若仙人,那古時候的什么——東施——也比不得您呢!”
“那是西施。”林月汐面露苦色。
錢童咳了兩聲,撓著頭道:“管他西施東施北施南施,反正您就是天女下凡,這輩子能伺候您是我錢童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像您這般美人兒,定然都是心軟的。”錢童討好似的看著林月汐,林月汐笑道:“你這話,我原本是信的。”
“您不能不信啊!三爺!我說的句句是實話!那什么西施照您差遠(yuǎn)了!您比她美多了!”錢童一臉認(rèn)真。
林月汐搖搖頭,“你見過?”錢童眨巴眨巴兩眼,道:“我上輩子見過。”說罷,自己嘿嘿地笑了起來。
林月汐撇過臉去笑著,初來時的擔(dān)憂此刻竟全都消減。
錢童見她笑了,更是開心,又開始滔滔不絕地念叨著北東西南幫幾十口子人。
有許多個是從大牢里就跟著曹成北的,剩下的大多都是為了報仇留在這里的。
本來曹成北說過,仇報完了,人是走是留皆可,但走的沒有幾個,所以北東西南幫人也越來越多,前幾年的時候已經(jīng)有百十口子人了,但曹成北嫌人太多,拿銀子把家里有妻兒父母的都打發(fā)走了,“聽說那天好多人都哭了,幾十個大老爺們抹著眼淚從這個大門里出去的。”
錢童說著,神色有些黯然,他稍稍頓了頓,道:“早晚有一天,我也會被北爺趕出去的。”他耷拉著腦袋,完全不似起初那般。
“為何?”林月汐問道。
“我父母健在,也沒什么仇怨,前幾日我娘病了,我爹和我借了鄰居家的車?yán)フ依芍校飞险门龅搅吮睜敚睜斎咏o我一大包銀子。后來,我來把銀子還給了北爺,跟北爺說我不走了,北爺踹了我兩腳,”說著他揉了揉腹部,“現(xiàn)在還疼呢。”他撇撇嘴,露出些笑來。
“他說我識字兒,就算不接著念書考取功名,也能拿著銀子置辦些小生意,足夠養(yǎng)活我和爹娘了。”錢童道,“可是我只想留在北東西南幫,我娘說,北爺是個好人。”他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林月汐,又道:“北東西南幫,都是好人。”
林月汐垂下眸子,竟有些動容。錢童嘴里的曹成北與她往日聽聞中的好像不是一人。
“北爺說,我就是一時興起要來這里跟著他耍耍,過不了幾日肯定要走,到時候叫我連那包銀子都帶著。”錢童又道,“可是我是真的想留在這里,不是一時興起。”他撇撇嘴。
“你識字?”林月汐問道。
錢童點點頭,“我娘之前是一個大戶人家里的丫鬟,我小的時候跟她去玩過,那家老爺說我看著機(jī)靈,就叫我陪他兒子念書,我就跟著認(rèn)了幾個字。”
“那,后來呢?”
“后來我娘染了病,總是咳嗽,他們擔(dān)心是惡疾,就給了些銀子把我娘打發(fā)走了,我也就跟著出來了,沒再念過書了。”
錢童說得平靜,卻讓林月汐覺得有些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