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溪流上只剩下孟悌和子予二人。青魚經過多番嘗試之后終于找到了適合自己身體特點的方式——只用單腳站立，加上幾十個人通過木樁，早已將上面的青苔磨得干干凈凈，青魚的跨步很大，而且大腿強壯有力，足以支撐整個身體，所以找到平衡之后要通過這個考驗，就變得容易許多。唯有孟悌和子予還在溪水中掙扎，此時的天色已經昏暗不明，蒍牧卻絲毫沒有放過二人的意思，依舊在那個石頭上佇立，看著二人一次次跌進水里。

青魚只得先離開這個溪流，他已經凍得全身冰涼，每次落水時與溪中石頭的撞擊造成他此時渾身都在痛，好些地方有了青紫色的瘀痕，青魚剛一上岸，就看不遠處有一個洞穴，洞穴之中燃起了火光，他猜測那些早一步通過的師兄應該在那個地方，便循著火光走了過去，等到離洞穴近些，一陣陣烤肉的香味撲鼻而來，這讓青魚欣喜若狂，他此刻渾身冰涼，瑟瑟發抖，急需要一碗熱湯，一塊烤肉來讓自己活過來。那洞穴里面傳來了陣陣笑聲，果然是那些師兄在里面，洞穴的門口有一個簡易的木門，木門外安插了許多削尖的木刺，想必是用來抵御野獸的。

青魚跑到門口大喊：“師兄，我是青魚，我通過啦。”那石東楊聽見青魚粗厚的嗓音，便跑過來打開木門，青魚急忙沖了進去，往火堆邊上就是一坐，脫下衣服開始烤自己的身體，史東楊往門外望了望，并沒有看見其他人的身影，有些憂慮起來。

“青魚，蒍牧他們呢，怎么就你一個回來？”

“孟悌和那個小公主還在水里掙扎，我看是通不過了，那個大師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非要他們一次次重來，我看著都不忍心，大師哥心真狠啊。”

此話一出，那十幾個學藝較久的師兄都齊刷刷地看向青魚，猶如寒箭襲來，青魚被嚇得立馬蔫了下去，不敢再說一句話，只得默不作聲地低頭喝湯。石東楊雖然一臉憂慮，但還是沒有踏出洞穴一步，默默地關上了木門，又走回了火堆旁。

“我說，這天快黑了，要是他們再不回來，就危險了。這林子看起來已經是深入這片山林了，不知道有多少野獸，要是再不回來，難道一會兒要讓我們出去找他們？”成大有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本來氣氛就已經夠緊張的了，成大有這句話又增加了不安的氣氛，石東楊一言不發，神色嚴肅，那些剛來不久的弟子實在不知道為什么石東楊不帶頭出去把他們找回來，這和平日里那個有擔當的石東楊完全不同。而平日里吊兒郎當，什么都不關事的蒍牧今日也像變了個人似的，對這群師弟十分嚴肅較真，終于讓人覺得他才是這個團體的大師哥，而不是石東楊。

那團火還在旺盛地燃燒著，發出嗤嗤的聲響，隨著天色變黑，原本熱鬧的洞穴變得越來越寂靜，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那三人的出現，可是他們卻遲遲沒有出現，這月亮也漸漸升上了空中，在這茂密的林中，道路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天地一片漆黑，伸手難見五指。史東楊命其他人把火燒得更旺些，他和其他最早通過木樁的人提前到這個洞穴開始整理打掃，撿拾了許多柴薪，足夠他們燒一晚上。正在他們加柴的時候，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所有人都齊齊望向大門，聽到蒍牧的叫喊聲：“快開門，是我。”

石東楊趕緊過去把門推開，只見蒍牧背著子予，孟悌跟在蒍牧身后快步走了進來，那子予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孟悌也是渾身濕透，不停地打著冷顫。

“快，給她讓個位置。”石東楊大吼一聲，那站在火堆旁的弟子趕緊讓開，蒍牧把子予從背上放下來，平躺在地面上，她從頭到尾都被溪水浸透了，石東楊急忙在陶鍋里盛出一碗草藥，走到子予身旁。

“這是驅寒的草藥，我怕有人受寒，所以提早準備了。”

蒍牧聽了大喜：“太好了，我抱住她的頭，你來給她灌下去。”蒍牧說罷便將子予的頭挪到自己的膝蓋上，又用手鉗住子予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嘴喝藥，那石東楊吹了吹草藥，確定溫度變低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喂子予喝下。半碗藥下去之后，子予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一些，開始輕微晃動，蒍牧又把她往火邊靠近了一些，那孟悌早就脫下了衣服，在火堆邊烤火，他看著昏迷不醒的子予，也有些擔心。

蒍牧又灌子予喝了半碗草藥，子予依舊在瑟瑟發抖。那青魚就坐在孟悌身邊，戳了孟悌一下，小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這人還暈過去了。”

“你走了以后，我們試了好多次都沒通過。她和大師哥吵了起來，大師哥非要讓她重新再來，那溪水太涼，她最后快要到終點時摔了下來，一站起來人就昏倒了。”

“這么說，你們并沒有通過？”

“嗯。”孟悌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那石東楊也聽見了這番話，默默地嘆氣搖頭，沒有通過這項考驗意味著什么，他很明白，但子予和孟悌并不明白。蒍牧并不是狠心，他只是在遵照師命，希望二人可以通過。

蒍牧摸了摸子予的額頭，依舊冰涼的很，他看著子予那身被溪水浸濕的衣服，有些為難。

“我們必須幫她把衣服換了，這濕衣服穿在身上，很難讓身子暖和起來。”

眾人聽罷愣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那成大有諷刺地對蒍牧說道：“你說的倒好，我們這里都是男子，誰來換這衣服。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倒還好說，可這位是楚國萬人之上的公主，要是她知道了這件事，還不砍我們的腦袋。依我看，這放著不管最好，要是有什么差錯，也是她自找的，那大王也怪罪不了我們。”

“對對對，大師哥，我可不想死，我家里還有老父老母呀。”

“我也不想死啊，大師哥，我還有妻子，這孩子也快出生了，要是我死了，他們肯定會餓死在家里的。”

石東楊看著蒍牧，也覺得有些不妥，他雖然擔心子予，但一想到可能會承擔的后果，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他為了實現他的目標，做出了多少努力，忍受了多少閑言碎語和內心壓力，眼看著征兵季在即，多年的黑暗道路終于有了一絲曙光，在這個時候，他不想生出一點枝節，造成前功盡棄。

蒍牧環視了四周，似乎沒有人同意這個提議，但子予現在靠在他身上，只有他明白子予現在有多冰冷，有多難受，便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也罷，這里所有人里面，也就我無牽無掛，要死就死我一個人吧。你們都到山洞外避開一會兒，待我為她換好衣服，就會讓你們進來。”

“這……”

眾人互相目視對方，左右為難，石東楊拍了拍蒍牧的肩膀，嚴肅地問道：“你想好了嗎，此事可大可小，如果后果嚴重，這樣做值得嗎？”

“哈哈，對我蒍牧來說，沒有什么事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如果她是我的妹妹，處于這樣痛苦的狀況，拼了命我也一定會救她。”

石東楊看著蒍牧的灼灼目光，竟有些無言以對，他太了解蒍牧的性情，無滯無礙，磊落光明，自由放曠，又心懷善良。石東楊隨即站起身來，手上拿了一個火把，便往洞穴外走去，其他人見了，也紛紛跟著石東楊往洞外走去，眾人到了洞外排成一隊，都同時背對著蒍牧和子予。

洞穴中只剩蒍牧和子予二人，蒍牧脫下自己的衣服，在火上烤著，幸好他的衣服只是背部被子予弄濕，其余地方都還干爽。而且子予的個子和他差不多高，因此二人的衣服也一樣大，蒍牧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難免內心忐忑，那火光燒的他的臉通紅一片，他深吸一口氣后把眼睛閉上，慢慢解開了子予的衣裳，由于閉上了眼睛，他只能用雙手去感知子予的體溫，待子予的身子被火烘干了以后，才將自己的衣服給子予換上……

那一排人站在門外，都有些躁動不安，但沒人敢回頭看一眼，只好強忍著好奇心看那天上朦朧的月光，這是此刻唯一可見的事物，現下的每一刻都顯得異常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