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想，離終點站已經不遠了，肚子捱一下不算什么事兒。
倒是中鋪的大叔突然驚坐起來，好像思索著什么，然后一拍腦門又躺了回去，開始劃拉著手機。
過了一會兒，他問陳明：“小伙子，開水那兒人多么？”
陳明向走廊前頭瞧了一眼。
“不多。”
“好，謝謝啊。”
陳明以為大叔應聲后會馬上行動，結果他繼續瞧了半刻鐘的手機，直到手機沒光了，這才肯順著床梯子跳下來，從背包里頭取出方便面，兩步并作一步走到車廂頭。幾十秒后，陳明又見他火急火燎折返，去了車廂尾。
再見他時，他正捧著冒著熱氣的桶面慢悠悠地走來，在與陳明對面的折疊椅上坐下。
似乎沒有手機，等泡面熟透的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打發，大叔有點膩不住了，便和陳明招呼起來。
“小伙子，吃了嗎？”
“小伙子，你要去哪啊？”
“終點站。”
“終點站……下碼頭。旅游？”
陳明想了想，說：“工作。”
大叔笑了起來，眼神里盡是嘲諷。
“哎呀，年輕人就是有前途啊。”
陳明陪著笑了笑。
“下碼頭可是鳥不拉屎的地方。”這句話，大叔小聲呢喃了好幾遍。接著他又問：“你在上海什么工作啊？”
老實說，陳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電競在平常人眼里本身就不是正經行當，何況陳明還沒有真真正正地踏入電競行業。此次去上海的目的就是組建一個屬于自己的戰隊，征戰銀白預選賽，然后正式進入電競職業聯賽。
陳明不想聽到嗤之一笑，也不再想聽到父母一樣的苦口婆心，猶豫片刻之后，陳明決定撒個慌。既然大家一面之緣，假話也無傷大雅。
于是陳明說：“陳明是打職業籃球的。”
大叔打量了陳明的個子和體格，稱贊道：“確實是個打籃球的苗子，個高又壯。
其實陳明大學畢業兩年了。由于小學入學晚了一年，所以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比其他畢業生長一歲，所以陳明現在的年齡是已經漸近中年的25歲。
這樣的事情陳明只在電影或者小說里見過，卻從未想過陳明現在手里拿著的證物袋里那只缺了胳膊，表皮皸裂，還帶著很詭異的笑容的人偶，已經害死了四條人命，目前來說。
這是陳明十二年警察生涯以來最為棘手的案件。
在最初的幾年里陳明擔任了警隊里的法醫助手，之后陳明才被調到偵查科。因為這一段與法醫有關的工作經歷，不敢說每次命案現場，陳明都能在法醫的檢查報告之前精準地判斷出尸體的死因，至少也能猜個八九。直到一個星期前，陳明們接到千湖岸邊有尸體的報警，然后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局里又連續接到了兩起類似的命案。
如果只是普通的殺人案，局長不至于讓陳明負責的專案組接手。棘手就棘手在，現場除了所有死者都緊緊攥著一個相同款式的人偶之外，沒有留下兇手的一點作案痕跡。如果這能用兇手可能擁有極強的反偵查能力來解釋的話，那又怎么解釋死者身上沒有一處傷痕？而且死相都極為猙獰。據法醫報告，他們皆是驚怵而死。
他們死之前看到了什么？
陳明們本希望從人偶這僅有的一點證據打開突破口，不過令人失望的是，人偶的指紋檢測報告上，除了死者的指紋外，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還沒來得及歇口氣，陳明們便再一次接到報警。
此時，就在陳明的旁邊，躺著第四具尸體。
現場封鎖后，警員們各忙各的事。陳明戴著白手套，撬開死者僵硬的左手，拿到了第四個人偶。陳明仔細端詳著它，越看心里越發怵。那張臉，那笑容，除了詭異，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匯描述。人偶冰涼的體溫隔著手套一點一點滲進陳明的手心，陳明幾乎感受不到頭頂上正午太陽的熱度。
這種感覺，莫名地似曾相識。
“長官，您的副官回來了。”
下屬的提醒，讓陳明回過神來。
陳明找來一個證物袋，將人偶了塞進去。
“查一查和之前的人偶是不是一回事。”陳明對負責檢測的下屬這樣說。
那個下屬接過證物袋：
“差不多。不過，這個人偶少了個胳膊。之前的人偶四肢都是健全的。”
陳明沒太在意，因為陳明看見副官正向陳明走來。
陳明們倆沿著湖邊走，副官將他的調查匯報給陳明。
“十四號，十六號，十七號在千湖附近發現的死者分別是（），（），（）。他們的年齡大致在二十六七左右，都是外地人。”
陳明點了根煙：
“能不能說點陳明不知道的？”
“陳明調查了他們”
“這是年終獎的名單，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助手接過文件，花了點時間閱讀它。不久之后，助手便回復陳明說漏了一個人的名字。
“年終獎應該有梅蘭的一份吧？”
梅蘭是個不錯的女孩，平日里勤奮努力，交付的任務就數她完成的最好。當初擬定這份名單的時候，陳明還首先考慮到她。但是公司向來有規定，勞動合同里也有說明，如果員工在法定節假日之外請假超過十五天，就會喪失發放年終獎的資格。梅蘭以身體抱恙請了一個月的病假，按理說最近幾天她就應該回來了。
“她還沒來公司報道嗎？”陳明問道。
“沒有。”助手翻了翻手記，“她請的假，前天就到期了。”
“她給公司來過電話嗎？”
助手查完通訊記錄，搖了搖頭。
在陳明印象中，梅蘭不是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難道說是她的病情還沒有恢復，或者惡化地更厲害了？如果是這樣，作為公司經理，有必要關切一下梅蘭現在的狀況。
“把梅蘭的電話號碼找給陳明，陳明來聯系她。”
這時，陳明接到一通電話，是女朋友曉芝打來的。看見她的號碼顯示在手機屏幕里時，確實把陳明驚住了。陳明這個手機號碼從沒告訴過她，她是怎么知道的？不過，她在電話里倒是一點沒提這件事，陳明也索性不開口。
“中午回來吃飯嗎？”
“回來多麻煩，陳明在公司食堂吃就行了。”
“哦。”她似乎有些失落，“那，晚上回來嗎？”
“看情況吧。”
剛進公司工作時，陳明和曉芝在城南某處合租了一套公寓。后來陳明晉升到經理職位，被調任到了城北的總部，住進公司提供的宿舍，于是曉芝便一個人住在城南。由于工作日漸繁忙，回城南和曉芝聚一聚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