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醫院有兩棟住院樓，緊挨著，我和謝雨薔住在靠北那棟，程母母女則住在靠南那棟，我趕到時，就見程母病房前一片忙碌。

“程總，阿姨怎么樣了？”我氣喘吁吁的問著門邊的程父。

說話時，只見昏迷的程母被一群醫生護士從病房里推了出來，她嘴上戴著氧氣罩，醫生和護士們都很著急。

“十分鐘前，你阿姨的心臟病突然就犯了，犯的很急，我給她喂了速效救心丸，然后馬上叫醫生來搶救，不過剛才的臨床搶救沒見效果，你阿姨用最后一絲神智說，想見見你，跟你說幾句話，所以我就給你打了電話，但沒過一會兒，醫生說你阿姨快不行了，要立刻送進重癥監護室，所以。剛才你都看見了。”程父緊跟著醫生護士，臉都脹紫了。

我也緊跟在程父后面，心里非常難受。

“那，楊阿姨對你說了，她想給我說什么沒有？”在ICU門前，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ICU屬于特護病房，不像電視劇里那樣，親屬可以隨便進進出出的，醫生們把程母一送進去也就順帶手把門關死了，現在，程父正通過玻璃焦急的看著里面。他聽了我的話，當下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她那時正在接受搶救，醫生不讓她說話，但我看她的眼神看得出來，她是很想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向我道什么歉哪？”我一下糊涂了，實在想不出程家還有什么對不起我的，要說起來，他們夫妻倆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程爽，程母想對女兒道歉倒是可以理解的，可向我道什么歉呢？

我靜靜等著程父給出解釋。

程父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心亂如麻的道：“小李，其實上次你從我家走后，我和你楊阿姨一直挺愧疚的，你幫了我們家那么大的忙，雖說你覺得那是在幫小爽，幫朋友，你幫朋友的忙不要回報，可我們作為受助的一方，并不這么想，還有那三百多萬，我們本身是不想再要了的，你又還給了我們，這就更加重了我們的愧疚，這些天來，你楊阿姨確實一直在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我不禁愣了，依程母的性子，她這樣想的確是有可能的。

“程總，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那就真的不必，至于原因你剛才也說了，我不喜歡朋友間有過多的利益牽扯，至于那三百多萬，我更加一分都不會要的--楊阿姨這樣想，是她太善良了，她其實不必這樣的。”我淡淡的表明了態度。

程勇沒有接話，兩個人接下來都是一陣沉默。

我在ICU門口呆了半個多小時，醫生給程母做好了各種搶救舉措后出來，程父連忙詢問，醫生憂心忡忡的說：“程夫人的情況很不樂觀，48小時內，先在病房里做觀察，如果能挨過這48小時的話，我們準備給程夫人做一場手術，這場手術非常關鍵，如果成功了，那程夫人的希望就還有很大的機率，生命會多延續幾年。”

“大夫，那這場手術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呢？”程父皺著眉頭問。

“程先生，我們會請上海最好的專家來，他也是國內最好的專家，不過，以我的經驗，這個概率很難超過40%。”大夫神色沉重的回答，然后他就看著程父：“程先生，你看，要不然你考慮一下，這個手術做還是不做？”

“做，既然沒有別的選擇，那我們當然選擇做這個手術。鄭主任，你不用壓力太大，我太太病了這么多年，一直是在你們醫院就醫，她的情況你最清楚，我完全信賴你們醫院的能力，你們只要盡力就行了，最后結果無論是什么，我都能接受。”程父毫不猶豫的說著。

“那好，那就先看這48小時好了，程先生，我這就去給那位專家發個郵件，跟他預約一下時間。”

“好的，麻煩你了。”

醫生走后，我一個人和程父呆在門前，氣氛就顯得尷尬了。該看的也看了，該打聽的也打聽了，我似乎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待下去，但是，要我現在就走，我還真覺得有些對不起程母。不過留下來的話，我該說些什么呢，跟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呆在一塊兒卻沒話說，這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對了，小李，謝總今天回上海了，你知道吧？”程父突然打破了我的尷尬。

“哦，他回來了？我還真不清楚，他還沒來看雨薔，程總，看來你們已經談過了，怎么樣，他有沒有答應幫你？”我眼都不眨的撒著謊，我不傻，程父可不會以閑聊的形式提起謝雪松的，他那么腹黑，多半又想套我的話。

程父立刻勾起一絲冷笑，顯然是不相信我的話的，他倒是很直爽的回答道：“他提出的條件太苛刻了，我沒答應。”

“哦，他都提了哪些條件，程總方便透露嗎？”我順勢問了一句。

“這個就不方便告訴你了，總之我沒法答應，實在太苛刻了。”程父也嘆了口氣。

話說到這里，實在沒法再繼續了，我愣了片刻便借口回去看謝雨薔，徑自走了。

我回去時，謝雨薔已經睡著了，屋子里只剩床頭的壁燈開著，一片昏暗溫暖。

我見到薄被勾勒出的謝雨薔的玲瓏輪廓，又想到ICU里的程爽母女，忽的不知為何心頭一片酸楚，換上睡衣，鉆進被窩，輕輕摟住謝雨薔也睡了。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個雜亂夢，夢中的我和謝雨薔終于結婚了，是在我家結的，我們都穿著大紅喜服，正當我撩開她的蓋頭，她羞澀的微笑時，程爽忽然憑空出現了，和那晚一樣站在二樓，淚流滿面默默無語，我看到程爽十分驚訝，忽而畫面一轉，程母也出現了，她急急忙忙朝程爽跑去，仿佛害怕她跳樓一般。

“楊阿姨！”我不知怎的大聲喊了一句，可這時，整個畫面突然消失了，變作漆黑一團，我也猶如墜入了萬丈深淵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