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guān)死之前,果果歪過頭,留給我和謝雨薔一個眼神,她的眼神純真而無助,看得我和謝雨薔心頭一酸,險些倒在地上。
早晨的走廊很忙很亂,我和謝雨薔仿若靈魂出竅,愣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坐在長椅上。
不約而同的,我們倆都忘了剛才的懷疑,低著頭,心情沉重?zé)o比。
化療分為根治性化療輔助性化療和姑息性化療,根治性化療是兒童腫瘤和急性惡性癌癥的主要治療手段,果果這次選的就是根治性化療。
徐主任早給我們解釋過,果果化療的方式是口服藥物靜脈給藥和體腔熱灌注;口服還好,而靜脈給藥和體腔熱灌注就比較痛苦,所以這兩個過程里需要幾個護(hù)士牢牢按住果果,但果果畢竟太小了,肯定會哭叫,謝雨薔和我聽到聲音都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謝雨薔聽到徐主任這些話時,一顆心都快碎了,她曾問過自己和我能不能進(jìn)去幫忙,幫忙按著果果的同時也可以安慰她,但徐主任搖頭說那絕對不行,他說當(dāng)病人被體腔內(nèi)灌注時那痛苦的樣子就連醫(yī)生看了都受不了,換成病人的母親,更不可能。
現(xiàn)在一想起這些,謝雨薔渾身就像癱軟了似的,不由自主靠在我肩上,兩行細(xì)細(xì)的淚水不停的流下來。
過了大約五分鐘左右,化療室里,果然傳來一陣陣痛苦的掙扎聲和嗚咽聲,謝雨薔就像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想彈起來,但我死死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摟在懷里。
“謝總,曉兒,你們在這兒。 蔽液椭x雨薔正在忍受著折磨時,鮑大牙拎著一個藍(lán)色盒子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
“大牙?”我很驚詫的站了起來。
“哎,曉兒,我承蒙你和謝總照顧了,今天來看看果果。你們倆怎么在這兒啊,果果不是大后天才做化療嗎?”鮑大牙看了化療室的門一眼奇怪的問著。
“今天醫(yī)生臨時通知,化療提前了。”
我心情沉重的回答著,這時謝雨薔也抹抹眼淚,站起來,很客氣的對鮑大牙道謝。大牙既然來了,走廊里當(dāng)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果果的喊叫又很刺心,我們沉默了片刻,干脆進(jìn)了我和謝雨薔睡覺的那個小房間。
“謝總,果果的化療怎么提前了?這個可以提前嗎?我爺爺過去也得了癌癥,也需要化療,不過我們在病區(qū)呆了那么久也沒聽說過誰做化療要提前。俊滨U大牙放下東西不解的問道。
“這是果果的主治醫(yī)師說的,他說是根據(jù)果果的病情做的決定,畢竟咱們不懂醫(yī)學(xué),醫(yī)生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唄!蔽覠o奈的回答著,鮑大牙的話剛好戳中了我的懷疑,誰知我卻要替徐主任解釋,這種感覺真奇怪透了。
“嗯,那倒也是,這種事兒啊,每個病人和親屬都只能聽醫(yī)生安排了。不過謝總您放心,我昨天專門上網(wǎng)查了一下,果果這種病化療治愈率還是挺高的,好像有30%呢,您放寬心,俗話說的好,好心態(tài)能創(chuàng)造奇跡,沒準(zhǔn)兒果果接受幾個階段的化療癌細(xì)胞就全消失了呢。”
大牙喋喋不休的說著,他表情蠻真誠的,大概真的想安慰謝雨薔,但無奈的是他也只能喋喋不休的說著這些空洞的話。
“嗯嗯,謝謝你啊小鮑”謝雨薔勉強(qiáng)維持著笑容敷衍著,鮑大牙來看果果,她當(dāng)然本能的高興了片刻,但這些空洞的安慰之辭,誰聽多了也都只會厭倦。
“對了大牙,這一天我都忘了問你了,陳芳沒再聯(lián)系你吧?昨天雨薔姐正式報警了,陳芳的情況我們不了解,她沒有再威脅你吧?”我盡量自然的岔開了話題。
“她?沒有沒有,我想她現(xiàn)在肯定正在逃亡的路上,自身難保,估計也顧不上威脅我了。”
“那就好,我相信那個賤人除非出國,否則肯定逃不掉的,一旦她被抓起來,到時候雨薔姐還需要你去作證呢!
“這還用說嗎?謝總,你啥時候需要我告訴我一聲就行,我百分之百馬上趕到。對了,曉兒,謝總,有件事我還得告訴你們一下,昨晚我想了一晚上想好了,我決定今天就搬走。還是曉兒說得對,是男人就得振作起來自立自強(qiáng),我昨晚刷了半宿的58同城,看見深圳有個新成立的人工智能公司在招銷售員,人工智能不是未來最大的趨勢嗎?我下定決心了,去深圳賭一把,憑著我自己這雙手拼幾年,我就不信那么多人都能白手起家可我偏偏就不能!曉兒,謝總,所以今天我也是跟你們道別來了,離開醫(yī)院我就直接去火車站了,謝總,曉兒,拜拜!”鮑大牙說著說著臉都紅了,眼神慷慨激昂。
“?”我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曉兒,我這都是真心話,其實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就是這幾天走火入魔了--本來咱們這些農(nóng)村人,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呢,曉兒你等著,過幾年,兄弟我一定混出個人樣回來,我要叫吳潔和她媽都后悔,后悔現(xiàn)在看不起我!”鮑大牙咬牙切齒的說著。
我久久望著鮑大牙,心里亦喜亦悲,喜的是他看來是真的想開了,悲的是他心態(tài)還是有些偏激,竟把仇恨當(dāng)成了動力。
我想勸勸他,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我太了解大牙了,他這個人脾氣其實很倔,尤其在現(xiàn)在這種情緒極端的狀態(tài)下,我再怎么勸他也不會聽的。
這樣想著,我又沉默了良久,終于說道:“好吧大牙,咱們是兄弟,我很高興你這么快就能振作起來,不管你做什么,兄弟我都會支持你的。你現(xiàn)在去火車站?”
“嗯,一會兒就走,票昨晚已經(jīng)訂好了,11點10分發(fā)車。”
“我去,那你怎么也得帶點行李吧?待會兒是不是還得回你那兒一趟?”
“不回了,我那兒只有幾套破衣服能帶走,但我也不想帶了,到深圳隨便買兩套先穿著。還有幾件家具,就直接送給房東好了,我一共欠人家三千多塊錢,那點家具加起來估計也能值個千八百,就當(dāng)是讓人家少受點損失。”
“我去,那你身上也沒多少錢了吧?要去深圳,初期肯定特別難,能立刻找到工作還好,要不然可就慘了,連租房帶吃喝,你那九千來塊錢頂不了多長時間。更何況深圳好像也沒有咱的同學(xué),沒人拉你一把。這樣吧,我再去給你取兩萬,你身上揣著三萬左右,在深圳挺一年應(yīng)該沒問題,一年以后,估計一切也就都穩(wěn)定了!蔽衣恼f著。
“不,曉兒,你已經(jīng)借給我四萬塊了,我可絕不能再拿你的錢了!贝笱肋B忙拒絕。
“大牙,咱們是兄弟嗎?是兄弟就別說這種話,醫(yī)院就有自動取款機(jī),咱們這就取錢去!蔽遗牧怂绨蛞幌,就要摟著他往外走。
“不不,曉兒,你這是臊我呢!有人帶著幾百塊錢闖北京,我?guī)е徘шJ深圳還嫌少啊?我絕對絕對不能再要你的錢了,否則兄弟我真的一點面子都沒了!贝笱缿B(tài)度特別堅定。
我和大牙拉扯了一陣,大牙倔,其實我更倔,以前遇到爭執(zhí)最后也都是他順著我,但這回大牙真是倔到家了,說什么都不肯。
“嘿,你小子還真長出息了呀?你真不要?”我有點急了,當(dāng)著謝雨薔的面,我不可能總跟大牙拉扯。
“不要!曉兒,你要是再以任何方式給我錢,我立刻連這九千塊錢一塊兒,扎成一捆扔在地上就走!滨U大牙擲地有聲的說著。
“握草,好,算你有志氣!”
“那!贝笱揽戳丝床艍ι系膾扃姡呀(jīng)九點五分了,“那我先走了,曉兒謝總,你們也不用送我了,再見!”他說完朝我和謝雨薔鞠了一躬,大步邁出門去。
他說不送,可我怎么能真不送呢?我和謝雨薔也出了門,謝雨薔陪著走到樓梯口,我則一直把大牙送出了醫(yī)院大門,最后看他上了一輛出租車,等他消失在視野里,才轉(zhuǎn)頭往回走。
不過,我剛邁進(jìn)醫(yī)院大門,手機(jī)忽然響了,謝雨薔焦急的喊道:“李曉,不好了,果果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