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從窗戶往外望去,燕城更加寂靜也更加熱鬧了,寂靜是因為路上行人車輛并不多,畢竟是大年夜嘛,多數人還是選擇在家過年,熱鬧是因為各個寫字樓商廈酒店和燕城一些地標建筑都亮起了燈,五光十色,跟天上的煙花和路上的路燈交相輝映,把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場華美的盛宴。
“來來來,大家動筷子前先聽我說兩句,咱們今天洋氣一回,雖然過的是除夕,但是按照西方的禮節,吃飯前先祈禱感恩,感謝上天,因為我也好,李曉也好,小爽也好,還有小果果,最近都遇到了很多事情,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咱們齊心協力,互相幫助,基本度過了難關。來,咱們一起舉杯。”謝雨薔興奮的說著,舉起了手里倒滿可口可樂的紙杯。
今天,謝雨薔沒讓我叫外賣或打包,她打電話給一個認識的酒店,訂了幾樣年夜菜送到了病房。送過來后,我從醫辦室借來一張不高不矮的小桌子,支在果果床前,周圍放了三把椅子,桌面鋪上報紙,程爽把菜擺得非常賞心悅目,又把可口可樂倒進一把鐵壺,用滾燙的開水泡透加熱,然后倒進紙杯里當成酒,一頓年夜飯就這么布置好了。
我們一起喝了口可樂。
“雨薔姐,你說的太好了,我也覺得真該感謝老天爺。拋開這些事不說,是老天爺讓我遇到了你,遇到了李曉,這段緣分是我來燕城這三年最好的禮物,所以,來來來,我敬你們倆一杯,我三年沒見過親人,現在,你們就是我的親人了。”程爽笑著把杯子舉起來,各碰一下我和謝雨薔的杯子,仰頭又喝了一口。
我也跟著喝了一口,加熱后的可樂淌進喉嚨,說不出的甜,一如眼下的氣氛,不過我此刻的心情卻是復雜的,因為我媽那個電話,也因為謝雨薔的話,和程爽的紙條。
但是,在這個時候,我當然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復雜的心緒藏起來,和她們把酒言歡;這一天多么難得呀,我們為了它的到來都吃了無數的苦,現在我怎么能因為自己一點個人情緒而壞了它的氣氛呢。
吃著喝著,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很快溜走,快九點了,果果又要打針睡覺。就在醫生拿著注射器走進來時,程爽的手機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渾身突然震了一下。
“啪!”程爽毫不遲疑的按了掛機鍵,繼續收拾桌子。
我和謝雨薔都看的清楚,交換了一下目光,心想多半也是她父母打來的,以她們現在的關系,程爽不接這個電話很正常。
正想著,就見程爽的手機屏幕又開始變亮,程爽皺皺眉,還不等它發出聲音就直接按了。
如是再三。
我和謝雨薔始終都沒說話,不過,說實話我心里是不太贊同程爽這么做的,她是家里的獨生女,她父母二十多年含辛茹苦只養育了她這么一個孩子,而且她已經三年沒回過家了,在這大年夜,她父母有多想她可想而知,就算她和父母之間矛盾再深,現在接他們一個電話,哪怕只是敷衍敷衍,也是應該的。
不過,當然了,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毫無置喙的權力。
但是,程爽的父母好像相當鍥而不舍,我們走出醫院后,程爽的手機又響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然而,這回程爽好像也徹底忍不住了,她舉起電話冷冰冰的喊道:“喂,我說蘇明利,你到底有完沒完啊!”
“什么,蘇明利”我一下就愣住了。
“小爽,你終于接電話了,我只想跟你說幾句話,幾句話就行。”聽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時間的醫院很安靜,所以我聽得相當清楚。
“你什么都不用說,你過去說的話都快在我耳朵里磨出繭子來了,我一個字都不信,你只要記住我很討厭你,請你以后永遠不要聯系我,不要等我,更不要煩我就行了!”程爽一口氣說完,啪的一聲又掛掉了電話。
我和謝雨薔都啞然站在地上。
“雨薔姐,李曉,咱們走吧,真是太抱歉了,好好的氣氛被這家伙給破壞了。”程爽的心情明顯變壞了。
我和謝雨薔什么都不敢問,說實話,認識半年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程爽發脾氣。
第二天,大年初一,我一大早就接到很多拜年的微信和短信,有專門給我發的,也有群發捎上我的,我撓著腦袋,正準備先給幾個關系最好的朋友先回復,誰知道這時候鮑大牙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喂,曉兒,你在哪兒啊?還在謝雨薔家嗎?”
“是啊,怎么了大牙,你去找吳潔了嗎,談的怎么樣啊?”我一聽他的聲音立刻來了精神,臘月二十八我給大牙打了個電話,他說他下定決心要去商州找吳潔,這么多年的感情他說什么也割舍不下,哪怕在吳潔家跪門,哪怕吳潔她媽拿菜刀把他當豬殺了,他也要把吳潔給要回來。
“哎,別提了,我已經回燕城了,現在在機場。曉兒,你能過來接我一下嗎?我身上已經一分錢都沒了,微信支付寶里都沒錢了,連公交車都坐不起。”大牙的語氣格外失落。
“好,你別急啊,我才剛起床,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過去。”我心里一沉,掛掉了電話。
等我出了臥室,恰好看見謝雨薔從水房出來,還穿著睡衣,程爽在廚房里進進出出。
“嗨,李曉,過年好啊!”謝雨薔笑著跟我打招呼。
“過年好雨薔姐,我不在家里吃早飯了,你和程爽吃吧,我得去機場接個人,現在洗個臉就得走。”我快速的說著,閃身進了水房。
“啊,大初一的你去接誰呀?有親戚朋友從遠房來燕城旅游?”謝雨薔伸進腦袋奇怪的問。
“是那樣就好了,過年就更熱鬧了,可惜正相反,是我那個悲催的哥們兒鮑大牙,他剛被老丈母娘從商州趕回來,困住機場,一毛錢都沒有,我如果不去接他,估計他今天就得從機場一邊要飯一邊走回來了。”我一邊往腦袋上摸洗發膏一邊說著,打開水龍頭流出熱水,把臉和頭發用洗發膏一起洗了。
“哦,是嗎?”謝雨薔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因為我根本沒有把大牙的事情告訴過她,她只是后來從我和大牙的電話里聽到一點零星的信息,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是不知道的。
洗漱完又吹干了頭發,我匆匆忙忙趕到了位于郊外的機場。
“我靠,大牙,你這是怎么了?”我看到大牙驚訝的喊道,他頭發非常凌亂,臉色發青,正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發呆,好像掉了魂似的。
“沒事兒,兄弟,能先給我買點吃的嗎?不怕你笑話,我都餓了一整天了。”大牙有氣無力的說著。
“好,門口有家肯德基,咱們去!”
大年初一上午,機場里也只有一家肯德基在營業,我幾乎是扶著大牙走了進去,要了兩大杯熱牛奶,兩個霸王漢堡,兩包薯條和兩份炸雞塊。
吃飯的時候,我本來想問他在商州發生了什么事的,不過周圍都是人,只好暫時作罷。
“曉兒啊,再幫兄弟一個忙,借給我點兒錢。實話不瞞你,我為了討吳潔她媽歡心,臨出門把全部存款都取出來了,到商州給她買了一大堆禮物,再加上來回機票,我現在真的是一文不名了,如果回去連這個月房租都交不起了。”大牙緩緩說道。
“好,沒問題,你要多少?”
“先借三萬吧,你有沒有?”
“有,你等等。”
我立刻去自動取款機上取了三萬塊錢,拿給了大牙。
“好,好兄弟,真是太感謝你了;兄弟我特么這輩子要是能翻過身來,我第一個要報答的就是你。”大牙說著,眼角忽的晶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