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黑薔薇是印在傅云朝鎖骨下方靠近心臟位置的標記, 也是陸予和傅云朝第一次見面前者不帶半分遮掩的夸贊。這會兒楚魘送來一枝黑薔薇,還讓陸予將它放在枕邊入睡,其心思一定不純。
不過, 陸予似乎沒有要拒絕的意思。和楚魘說了聲辛苦了, 站在窗邊目送著楚魘的離開。再轉(zhuǎn)身之前, 他已經(jīng)學乖了, 將兩側(cè)的窗簾全部拉上。
第二天,對于普通人而言今天也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但對心有瓜田,恨不得立馬吃上甜瓜的網(wǎng)友們來說,就有些不一樣了。
今天是陸家開新聞發(fā)布會, 要當眾斷絕與陸予的關系的日子。
事實上陸予要與陸家斷絕關系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無非就是簽幾個具有法律效益的文件而已。但陸家擺明了想要正大光明地擺脫陸予這個麻煩精, 并且讓所有人知道在這件事情上首先是陸予的過錯造成的。
但同樣的,不管是陸鴻維還是負責此次發(fā)布會的負責人, 都沒想到在發(fā)布會的前一天, 網(wǎng)上的輿論竟然再度反轉(zhuǎn),而且還是朝向陸予有利的一方反轉(zhuǎn)。
陸氏發(fā)布會的負責人此刻已經(jīng)一個頭兩個大,時不時往人中上一掐確保自己還清醒著。身旁跟著的小員工抱著資料絮絮叨叨的:“老板,你說這個發(fā)布會時間怎么就定得剛剛好呢?不早一點晚一點, 偏偏就是這個時候?”
負責人聞言便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那也得他們頭上那幾位搞清楚誰才是心虛的那個啊。估計連陸鴻維都想不到發(fā)布會前一天會鬧出這么大的輿論來, 然而發(fā)布會時間已定, 取消就是將自己往話把子上送。到最后陸鴻維也只是怒氣沖沖地朝他們幾個負責人扔下一句:“必須解決好!
距離發(fā)布會開始的時間還剩下十多分鐘,陸鴻維卻始終沒到場。一開始的時候, 按照陸鴻維的打算,他可以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來,當眾宣布他們與陸予毫無關系了。可現(xiàn)在, 陸鴻維的車子還停在大樓的地下車庫內(nèi),他的特助安靜地等在一邊不敢言語。
任誰都看得出來陸鴻維心情不好。
陸鴻維的確處于一點就炸的邊緣,這兩天的破事就不說了,但老婆秦蓁蓁突然從療養(yǎng)院逃走,而且還沒人找得到,大兒子莫名其妙不接電話,幾者相加令陸鴻維的腦袋都要爆炸了。他坐在車內(nèi)深吸了兩口氣,放在一側(cè)的手機已經(jīng)亮過好幾回,都是這次的負責人在詢問他到了沒有。
大概是見他沒有回復,后來的問題直接變成了:您還過來嗎?
如果可以,陸鴻維確實不想過去。但坐到陸氏負責人的高位,肯定由不得他順心而為。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心中不斷攀升的怒火,伸手推開了車門。
助理見陸鴻維終于有了動靜,不敢有半分耽擱的迅速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遠處的黑色邁巴赫內(nèi),車窗肆無忌憚地降下來,露出傅云朝清雋無雙的側(cè)臉。他渾身透著懶散,但看得出來心情相當不錯。偏頭看向一旁以標準姿態(tài)挺直腰腹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宛如三好學生的陸予,傅云朝輕笑了一聲:“我們現(xiàn)在下去?”
陸予望進他的眼睛里。
傅云朝這人看著溫和又平易近人,但但凡跟他熟悉一點便知道這人所有的好相處都是裝出來的。他可以笑得很溫柔,但動手的時候一定是狠辣的。就像他在今早發(fā)了信息告訴陸予要陪他一起來發(fā)布會現(xiàn)場,以柔弱的姿態(tài)告訴所有人,陸家所謂的對陸予問心無愧不過是一場笑話。
陸予表情冷淡,聲音有些低:“你沒必要過去,到時候媒體會一直盯著你,會惹來麻煩!
其實只要傅云朝上心一點他就會發(fā)現(xiàn),陸家的輿論三天兩頭鬧起來,甚至鬧得越來越大,但從未提到過一句傅云朝本人。傅云朝的存在是陸氏的回復中將他作為一枚棋子提出來的,可楊璋在引導輿論的時候卻好像完全繞過了這個人。
當然是因為陸予覺得沒必要。
原因之一自然是傅云朝這人不簡單,深沉得很。貿(mào)然將他當做輿論旋渦中的棋子惹得他不快了,誰知道傅云朝能做出什么來。第二個原因是陸予挺喜歡傅云朝的,不想將他牽扯進來。
這個喜歡和一般的喜歡不一樣。
在陸予見到傅云朝的第一眼便覺得對方和自己很相似。
那是同類的氣息。
盡管傅云朝這人不簡單,但陸予卻更愿意和他相處。他們之間有過試探,但更多的肆無忌憚。
傅云朝基本能理解陸予的想法,不過他只是笑了笑。男人抬起手,往下落去的襯衫袖子將一截帶著佛珠的手腕露了出來,傅云朝的皮膚看上去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被從旁經(jīng)過的車燈光一打,像是日光照進了透明物件,連皮膚下的血管都能清晰可見。
男人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說也是阿予的未婚夫,現(xiàn)在阿予要和陸家斷絕關系,我作為你未來的伴侶,去見一見陸鴻維也說得過去!
陸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云朝聞言嘆了一口氣,他側(cè)過身體,毫不猶豫地附身過去,修長高挑的身材在后座略顯狹窄的空間內(nèi)可以輕易帶來一種壓迫感。蒼白的指尖輕輕拂過陸予柔軟的唇,他的目光深邃卻又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阿予,復仇呢,怎么能心軟呢。你要知道,對你有利的條件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
“那么!标懹杩聪蛩焓謱⒋缴系氖种概穆,“陸家倒臺對你而言是個怎么樣的有利條件?”
傅云朝一點都不意外陸予的反應。
在他眼中陸予是個絕對聰明的人。盡管預言家他們手中的資料顯示眼前的青年的確是在城南老區(qū)長大,并且這二十年來根本沒有半點奇遇,但傅云朝看人從不以對方的身份、經(jīng)歷做決定。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他眼睛里看出來的陸予與陸鴻維一行人所認識的、認同的完全不一樣。
他也一點都不介意告訴對方原因。
“傅鳴在之前的十幾年里被我爸打壓得比狗都不如,我和我哥雖稱不上多驚才絕艷,但也比傅鳴兒子強上點!备翟瞥化B著雙腿,語氣漫不經(jīng)心,“好不容易等我爸媽走了,我哥失蹤,我家只剩下一個幾近殘廢的我,你猜他會怎么做?”
似乎沒想要從陸予的嘴里獲得一個答案,傅云朝繼續(xù)道:“很讓人意外,我躺在床上的這三年他沒讓人直接把我火化了。因為他一直堅信我們一家子已經(jīng)掀不起風浪來了。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期待我早點從病床上爬起來。”
只有這樣,曾經(jīng)令人艷羨的傅祈一家才會真正感受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當年傅祈一家子有多風光,現(xiàn)在就有多頹敗。
而傅祈夫婦車禍離世,傅風瀾失蹤,能見證這段故事的便只剩下傅云朝一個人。
現(xiàn)在傅云朝真的如傅鳴所想從地獄里爬起來了,但關于傅祈和傅鳴之間的爭斗卻遠不會像這簡單就輕易結(jié)束。他要給傅云朝找麻煩,要惡心傅云朝,讓傅云朝這個曾經(jīng)的天之驕子掉進爛泥里,再也爬不起來。
傅鳴為傅云朝找上陸予這個未婚夫才不是因為看中了陸家,而是因為陸予夠爛。乞丐的身份會伴隨陸予一輩子,以后也會伴隨傅云朝一輩子。
而現(xiàn)在陸家陷入輿論旋渦,處理得不好誰也不知道陸家的輝煌是不是就這么過去了。傅云朝敢肯定作為陸鴻維親家的傅鳴絕對不會伸出援手。因為和陸予一樣,他也希望陸家變得更爛,只有這樣,作為陸予未婚夫的傅云朝也才會更爛。
別人提起傅云朝的時候才會不屑一顧。
傅云朝薄唇微揚,唇邊的笑意散開,他低聲道:“我并不介意給傅鳴一個滿意的過程。”
是過程,不是結(jié)局。
結(jié)局由他定。
他會讓傅鳴知道,從頂樓跌落的時候遠比其他時候更加痛苦。
…
陸氏的新聞發(fā)布會最終還是準時開始了,負責人站在臺前絮絮叨叨講了十多分鐘的廢話,臺下的幾個記者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邢建興是一家財經(jīng)媒體的老記者,照理說今天這種情況是用不著他們這種財經(jīng)性質(zhì)的媒體出面的。這種豪門八卦顯然更適合娛樂圈的狗仔們。但閑著也是閑著,加上這兩天關于陸家的反轉(zhuǎn)夠多了,他也難得涌起了一點興味。
他身邊跟著的小李還是個新人,臺上人講了七八分鐘的時候他就有點受不了了,“邢老師,你說這陸總怎么還不出現(xiàn)?會不會不來了。俊
“估計在做準備吧。”
邢建興隨口說著,眼角的余光卻瞥到了來人。
樣貌極佳的青年穿得很隨意,簡單的白襯衫襯得身材清瘦。他的五官非常精致,但眼眸漆黑如夜、眼中帶著微冷的夜風。與青年一樣吸引人注意的還有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看上去很隨性,單手撐著扶手一側(cè),目光懶散地望著臺上的位置。
這兩人是誰?
放眼整個場地,除了陸氏的負責人以外便只剩下一群記者?裳矍斑@兩個人顯然不符合兩者中的任何一個。邢建興的目光逐漸染上疑惑,但很快他身旁的小李便迅速扯了扯他的衣服,迎上他疑惑的視線,小李趕緊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邢老師,那好像是陸二。”
邢建興:“???”
既然來了這邊,對于陸家的事情他肯定是清楚的。所以他也知道這么久以來陸予都沒有在媒體前露過臉。不是媒體不愿意去采訪陸予,但他們壓根找不到人。這個世界上和陸予能扯上關系的除了陸家人以外好像只剩下城南的乞丐們。
打聽起陸予的事情都顯得格外麻煩。
所以——
邢建興用更加怪異的目光掃了眼小李:“你怎么知道的?”
小李一臉正色:“您沒發(fā)現(xiàn)他和陸大少長得其實有點像的嗎?不過感覺更多還是遺傳他媽媽的。嗯,就那位有精神病的秦夫人!
陸大少陸霄的長相英俊,一雙眉眼與陸鴻維幾乎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但陸予不一樣,陸予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狹長,更像秦蓁蓁的。
但再仔細一看,邢建興卻覺得陸予又不大像秦蓁蓁的。雖然秦蓁蓁也生了一雙桃花眼,但陸予給人的感覺與秦蓁蓁是完全不同的。
邢建興嘴角抽了抽,很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看不出來,我只知道他長得挺好的。你們年輕人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漂亮的人千篇一律,丑的人各有千秋?”
小李:“……”
小李倒是沒想到邢建興都四十多的人來,竟然還會跟他開玩笑。
他悄悄掏出手機,迅速往陸予的臉上咔嚓一下偷拍了張照片,然后發(fā)給了自己的朋友。說來也巧,他朋友是楊桃工作室的,雖然對方不如楊璋這種大名鼎鼎的狗仔,但也算是有路子,混得相對來說不錯。小李覺得對方應該是見過陸予的,便有心找他問一問。
事實證明還真的挺巧的。
對方雖然沒見過陸予,卻在楊璋那兒見到過照片。起因還是楊璋加了陸予的微信,而陸予以前的朋友圈里就放過一張全家福。
那全家福還是陸予第一次來陸家,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飯,管家順手給拍的。那時候的陸予還靦腆得很,花了好大的勁兒才鼓起勇氣去找管家,問他能不能把照片發(fā)給自己一份。
天知道管家拍那照片只是意思一下,陸家夫婦誰也沒提出來要將照片洗出來掛起來,管家便知道兩位的意思——走個過場而已。
他都已經(jīng)把照片刪除了,結(jié)果陸予跑來跟他要照片。
管家當時的表情可以說是相當奇怪,但好在手機有三十天內(nèi)的照片恢復功能,于是陸予順利要到了那張照片。
那時候的陸予別提有多開心了,他將全家福放到了朋友圈,還有幾個字:
我有家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囊括了他此刻所有的情緒,雖然緊張和不安,但更多的卻是喜悅。只是這份喜悅并沒有維持多久,而這個所謂的家也更像是一個地獄。
陸予留下的痕跡此刻依舊保留在朋友圈內(nèi),沒人去動他。否則楊璋也看不到這張照片。但就是看到了,才心疼那小孩。
這大概是楊璋這些年來頭一次善心大發(fā)。
沒兩分鐘的時間,小李便收到了對方的回復:是陸予,長得可漂亮一年輕人。你見到真人啦?是不是比那個陸櫟長得好看多了?我上次見陸櫟真人,捏媽的臉上的粉刷得可真夠狠的,也不知道櫟粉怎么把他吹上天的。
小李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回復: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的區(qū)別。陸予長得可真好看,跟他在一起的那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未婚夫,又不太像……還坐輪椅呢。
小李的想法其實相當簡單。
陸家都那么光明正大說自己沒有愧對陸予,那么想來那個姓傅的肯定很厲害很牛逼。只是看面前這位,雖然在這種情形下和陸予一起出場,但總覺得怪怪的。
小李的心思全部反饋給了邢建興,邢建興挑了下眉毛。
他看看臺上還在不停叭叭叭的負責人,又看一眼仿佛置身事外無比淡定閑適的陸予二人,果然將攝像機交給小李,自己往邊上一站,靠近了陸予。當記者最重要的就是有社交牛逼癥,更何況還是像邢建興這樣的老記者,找人搭話對于他來說最簡單不過了。
他和陸予打了個招呼,面帶笑意的問:“您是陸予先生吧?”
邢建興是個聰明人,看陸予這臉色就知道對方對與陸家脫離關系沒什么排斥,指不定還欣喜若狂,貿(mào)然用‘陸二少’這樣的稱呼指不定就惹的人不快了。
陸予看上去挺意外有人在這個時候與他搭話,但也僅僅只是意外了一瞬,便點點頭,說了句你好。
邢建興看他身段,看他氣度,看他被人搭話時候平靜的模樣,實在無法將他和‘乞丐’二字聯(lián)系起來。摸了摸鼻子,他眼睛一瞇臉上露出來的笑容愈發(fā)慈祥,“這位是陸予先生的未婚夫嗎?這位先生也一表人才,你們兩個年輕人長得可都真好看啊。”
這是真心實意的感慨和夸獎。
傅云朝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邢建興,卻非常主動地伸出手,唇角勾著笑:“你好,我是阿予的未婚夫,我姓傅!
邢建興:“你好你好。我姓邢。開耳邢!
邢建興又瞥了一眼臺上,面上看上去十分糾結(jié),原本他是真的瞧不起娛樂圈的狗仔們,可現(xiàn)在他竟然對這出豪門故事產(chǎn)生了興趣。掩著嘴咳嗽一聲,他壓低聲音詢問:“二位介意到時候花點時間接受一下我的采訪嗎?”
傅云朝眼底笑意加深:“當然不介意!
接下來的寒暄沒到位,因為陸氏的負責人終于把他們的陸總陸鴻維請出來了。陸鴻維還是如常的一身正裝打扮,昂貴的西裝穿在他身上,頭發(fā)也專門理過,看上去倒是人模狗樣的。但男人臉上疲憊的神色卻是什么也掩蓋不住的。當即,邢建興就讓小李的鏡頭對準了他。
而不等陸鴻維開口,一旁早已不耐的記者們便接連不斷的嚷嚷起來。
“陸總,請問你們到底為什么要和陸予斷絕關系?是因為陸予的身份嗎?”
“陸總說一說關于陸氏官博的回應被打臉的事情吧?”
“秦女士是真的想殺了自己的親兒子嗎?”
“……”
這些問題像是終于找到了個突破口,噼里啪啦一頓亂沖拳砸在陸鴻維的腦袋上。陸鴻維顯然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發(fā)展,他猛地回頭去看負責人。負責人此刻的額頭也是一滴滴的冷汗淌下來——
這群記者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啊?這陸總還什么都沒說呢,他們怎么就待不住了?
最重要的是,這群記者都是他打過招呼邀請過來的呀。怎么這么沒有眼色?
負責人擦擦額頭的汗,磕磕絆絆道:“不是,陸總你聽我解釋……”
話未說完,更響亮的男聲響起,“陸總,對收養(yǎng)來的兒子這么好,親生血脈卻隨意丟到一邊,陸老爺子不會介意嗎?”
負責人倏地朝說話的人看去。
是個面生的男記者。
不等負責人和陸鴻維反應,人群中已然有人噴笑出聲。
“這誰問的問題啊,怎么那么損?陸老爺子都去世多少年了,陸鴻維要么去底下先見一見老爺子,否則怎么知道老爺子介意不介意!
傅云朝的笑聲混在其他聲音中,他沖陸予眨眨眼,無聲地動了動唇。
陸予看清楚他的唇語——
真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傅:可惜沒帶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