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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水寨碼頭,一片忙碌,成捆的軍械、帳篷在號子聲中搬運上船,鍋碗瓢盆等凡是生活中必備的東西都在運輸范圍內。

一名軍士滿負載來回兩趟,才能將自己所需的一切搬運上船。

碼頭邊,趙期昌雙手負在背后看著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軍隊,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氣,只要秩序不亂,再多的軍隊都能拉走。

另一邊,火把林立,趙炳然領著登州城中大小一應官員為邢一鳳祝酒。

“家主,夫人來了!”

趙期昌扭頭去看,就見張祖娥領著一幫披甲侍女站在那里,他不由咧嘴:“添什么亂?告訴她,家中事務還需她操持,等春耕忙完后,可隨第二批軍眷入京。”

一萬四千多精壯男丁入京,沒有女人早晚會出問題。

所以,后續(xù)船隊還要再運軍眷入京,后續(xù)登萊青三府十三衛(wèi)的稅收錢糧也要通過海運運抵京都以支軍用。

見一眾親兵為難,趙期昌看向李濟:“讓她們回去,否則軍法從事!”

李濟頭皮發(fā)麻拱手抱拳,趙期昌扭頭看向他處,望著成排碼頭邊成排戰(zhàn)船,一名名負載器具的軍士如同螞蟻一樣井然有序,心中頗感驕傲。

沒多久李濟回返,對著趙期昌背影抱拳:“家主,夫人已離去……”

趙期昌輕呼一口氣,也不回頭抬手:“知道了。”

李濟被打斷,看看身邊跟來的披甲侍女想要再開口,被其中一個拉扯披風阻止,李濟撇撇嘴,閉著眼睛全當什么都不知道。

張祖娥也不回頭,直到上了馬車才掏出手絹擦拭淚水。

遠處,戚繼光右手拄著鉤鐮槍,左手提著三叉立頂六瓣戰(zhàn)盔,微微咧嘴眺望登船的軍隊。很快,登萊軍將會一分為三,北京一部,云南一部,登萊一部,是開枝散葉越發(fā)繁茂,還是分裂,沒人能預測。

隨著天色大亮,水寨外面的營壘只剩下縱橫擺列的木柵欄、排水溝,除了二十余座旱廁外,再無什么建筑。

就連垃圾什么的也沒多少,畢竟營中一切都是用得上的東西,包括破舊的布條,乃至是草鞋。

在三名守備營將李晝、張承翼、田亮簇擁下,趙期昌登上戰(zhàn)船,頓時一種別樣情懷涌上心頭。

左手按著腰間橫掛劍柄,趙期昌緩步來到福船指揮塔上落座,桅桿上的旗號手開始揮動旗幟。

岸邊,趙炳然先后收到趙期昌、邢一鳳就位的信號,側頭對玄成武點頭:“送行。”

玄成武側身,舉臂,猛地揮下。

火炮以五門一組,依次空放,一連十二響。

火炮聲讓城中涌出的大量士紳犒軍、送別隊伍如喪考妣,一個個垂頭喪氣,抬腳跺地懊惱不已。

若是跟邢一鳳拉上關系,今后的好處數(shù)之不盡呀!

可惜,怎么突然間就拔營了?

在水手號子聲中,停泊碼頭的戰(zhàn)船以單雙數(shù)分組,單數(shù)組戰(zhàn)船上巨大的硬質船帆一節(jié)節(jié)升起,戰(zhàn)船緩緩挪動。

趙期昌所在指揮塔背后,立著四面大纛、長幡在風中飄揚,第一面是紅邊黑底金線刺繡大纛:‘大明東宮親軍都督府右都督金吾將軍趙期昌’;余下三面都是紅邊黑底白字的長幡:‘狹路相逢勇者勝’;‘同進同退兄弟齊心’;‘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各處戰(zhàn)船上都已撤去水師使用的青龍牙旗,掛的都是登萊軍紅邊白底黑色朱雀紋戰(zhàn)旗。

甲板上軍士卸了負載,三五成群圍坐或站在護欄后,興奮交談著各自對京師的遙想。

很多軍士都作為班軍去過北直隸,但京師卻沒多少人去過,何況與過去身份不同,現(xiàn)在的他們是天家親軍,到了京里自然應該算個人,該有的體面不能少,不再是任人驅使的勞役。

濃濃的榮譽感,以及對未來美好的期望。

湛藍蒼穹萬里無云燦爛和煦的陽光照耀在臉上,面前是碧藍純凈一望無盡海天一色的大海汪洋,背后是暖人春風。

置身在如此環(huán)境下,趙期昌也覺得心情舒暢,笑臉看向左右:“取腰鼓來,我為大軍助興。”

小鼓架在面前,趙期昌解下披風,外袍,兩手各握鼓槌敲打起來,隨興而敲。

旗艦上好起哄的少年隨從或家丁也都脫了外袍起舞,跟著鼓點節(jié)奏對著左右戰(zhàn)船齊聲呼喊以助威、助興。

跟在后面的雙數(shù)組戰(zhàn)船旗艦上,邢一鳳也是難得露出笑臉,畢竟天公作美,如此宜人的環(huán)境下行軍,本就是一種享受。

各船桅桿上的旗號官組成的指揮網(wǎng)絡緩慢而有序的工作,使出水寨防浪堤岸、暗樁范圍后,一聲聲‘滿帆’命令下,一百三十五艘戰(zhàn)船、運船先后加速。

看著東邊越來越遠的海岸,邢一鳳心中不安,招來登州水師千總官以及本船指揮隊官詢問:“何不沿岸行進?”

沿岸行進應該好處多多,比如船只失事后,因為靠岸,方便救援、自救。而且沿岸,風浪也小。

“回欽差大人話,沿海多礁石、暗礁,行船過快極易觸礁。”

說著這千總官展臂示意,手臂順著風向朝西北偏北一點指去,正好也是船隊行進方向:“若遠離海岸順風直行,可達急速。而北海以西,海上并無大風大浪,可晝夜揚帆急速而行。”

邢一鳳忍不住問:“那為何國初海運時,登萊、徐淮沿岸運船頻繁沉沒?”

眨眨眼,這千總官摸摸后腦勺:“這下官就不清楚了,反正我登萊水師巡哨之時,寧愿在海中多繞路程,也不愿貼著岸邊行進。”

不要小看水師軍官素質,一個小小的千總世職正三品某衛(wèi)指揮使才是常見情況,指揮一艘戰(zhàn)船的隊官,最少也是個副千戶,六品百戶已經(jīng)是最低限度了。

邢一鳳與凌云翼面面相覷,他們大概理解這千總官的意思了,那就是國初海運經(jīng)常沉船的那幫人有問題,傻子都知道貼著海岸行船的危險性。除非都是為了趕時間才貼著海岸行進,可這也不符合常理。

人家商船乃至是海賊的小舢板都能在近海區(qū)域來去自如,怎么輪到朝廷的運船船隊就開始大規(guī)模的觸礁、大規(guī)模的遭遇風浪、大規(guī)模的沉沒?

一曲鼓樂敲完,趙期昌敞開衣襟眺望遠處的水天一色,瞇著眼,嘴角咧開,左臉的蜈蚣疤痕淡淡泛白。

嘉靖三月初三上巳節(jié)這一天,臨近十五歲的趙期昌朝京師進發(fā),那里有著一位與他同齡卻病重,在皇帝眼中聰慧無比的太子。

就在這一年里,今后的堂-佛朗西斯科也就是現(xiàn)在二十一歲的大友義鎮(zhèn)(宗麟)正忙著肅清領內,一個月前他的家臣成功刺殺大友宗麟那個意圖奪嫡的弟弟,以及想要改立繼承人的父親。

而日本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晴在抑郁中結束了其到處跑路的一生,他的嫡長子足利義輝繼承將軍名位,開始了劍豪將軍奮發(fā)圖強的一生。

至于那位攪動日本的所謂風云兒織田信長也是十四歲,今天正穿著女妝在村鎮(zhèn)里招搖而過。而剛吃過敗仗的織田信秀近來身體不好,常常在外面打野食消遣人生。

就這樣,扮成女妝的織田信長,成功勾動了其父織田信秀的胃口,鬧出一場笑話。

歷史上影響大明直至滅亡前夕的幾名重要人物也在這風起云涌的一年中陸續(xù)降生,如東林三君顧憲成、趙南星以及鄒元標,以及湯顯祖這位大藝術家。

北京城中,鐵嶺衛(wèi)世襲指揮僉事的李成梁如今二十四歲,還在為咿呀學語的長子李如松掙奶粉錢。

其實,自趙期昌降世以來,整個世界線就發(fā)生了偏差。可能同樣的名字、出身,卻是另一種性格、才能。

只有那些在趙期昌出生前存在,其本身成長沒受到趙期昌直接、間接影響的人物,才會保持其歷史上的面貌。至于在趙期昌之后才出生的人物……唔,從生物學受精這一環(huán)節(jié)來說,必然與歷史上的本尊存在差異,可能是極大的差異。

比如明明應該是個男的,大人物,但這一胎生養(yǎng)一個女嬰,也是正常的,概率二分之一,高不高?高的嚇人!

三日之后的清晨,船艙吊床上趙期昌呼吸綿長,突然急促腳步聲踩著木梯噔噔下來,李濟興奮道:“家主,已至海河入口!”

揉揉眼,昨晚釣魚至半夜,現(xiàn)在趙期昌睡意正濃,有氣無力懶洋洋問:“這事兒歸邢一鳳,怎么還要問我?”

李濟張張嘴,眨眨眼后頗有些無語,扳著指頭:“家主,過了海河關卡正午后能抵天津三衛(wèi),若京里許可,我軍今夜可直趨通州南大營。再休整兩日,就要入京演操!大大后天,就要入京了呀!”

趙期昌搓搓臉,努嘴片刻:“不要想的太好,邢一鳳給京中派了急遞沒有?”

“已派了,最遲兩個時辰后京里就能得悉。”

趙期昌可不相信在京畿范圍內,在陸炳掌握的錦衣衛(wèi)手里,從這里傳消息到京里需要兩個時辰。就憑信鴿,估計船隊還沒經(jīng)大沽口全部進入海河,京里就能獲得消息。

如趙期昌所預料的那樣,此時的陸炳一手緊握著紙條,一手握著馬韁在往西苑嘉靖所在的道觀趕去。

實在是太駭人了,三天的時間,登萊軍萬余軍士即將入京……

這比兵部預估的陸路行軍最快二十日時間,海路轉運也要二十日的估算足足提前了六七倍!

陸炳更知道,現(xiàn)在所謂的十余萬京營兵馬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各省班軍、各軍駐扎四周往往反應遲鈍。

這種情況下,一支行軍速度遠遠超過預期、突然要入京的軍隊,必然會引發(fā)各方面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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