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一年里,正月初七左都御史,總管所有御史官的總憲宋景病逝于任上,沒有扛過這個春季。對了,這位浙江奉新人、當朝大佬有個曾孫,叫做宋應星,寫了本《天工開物》。
在去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五年三月,四川松藩衛白草部番子造反。嘉靖皇帝命何卿充總兵官,至松潘征討。
這場戰時延綿至今,三月時劉磐百余人抵達成都,并隨其兄劉岷軍前效力。決戰時,劉磐先登入寨,俘斬五十余級……
總兵何卿與四川巡撫張時徹聯手打了個一個大勝仗,捕獲造反頭目,前后俘斬千余人,攻占四十余寨,搗毀番子碉房山寨,繳獲大量牛馬器械,至四月底事情大概平息。
劉磐只是撿了一個大便宜罷了,自己能打,帶著的弟兄敢拼,在合適的時候,在合適的地方干了一件合適的事情。
嘉靖五年何卿以都督僉事鎮守松潘,在鎮十七年,松潘一直平靖無事。嘉靖二十三年,中樞以北方邊防緊急為由召何卿入衛經濟,以其舊部李爵、高岡鳳代理,未幾,皆為巡撫張時徹彈劾罷職。
然后,松藩衛的白草部番子就造反了,巡撫張時徹調不動土漢官軍。去歲四川武官大量入京述職就是對四川武人的一次警告。可這幫人挨了訓還是我行我素,沒法子中樞只能復命何卿鎮守松藩衛。
松藩衛是個窮苦地方不假,但也是朵干都司、烏斯藏都司的重要商道所在。何卿經營大半輩子,自然舍不得離開。
至于彈劾何卿舊部的巡撫張時徹,敘功升任兵部右侍郎。在他升官的路上,何卿又是一道奏折上去。因為災害問題,張時徹大力救濟四川災民,是功勞不假。可犯了忌諱,抵達北京城沒幾天,就解職歸鄉去了……
而在西北方面,嘉靖二十六年三月,總督曾銑率兵出塞,突襲河套韃靼軍,斬二十七級,生擒一人,獲牛馬駝九百五十匹,器械八百五十三件,又督軍驅散河套各部。
五月,捷聞于朝,嘉靖皇帝以河套諸部連年入寇,如踏無人之境,大損國威,曾銑率兵出塞,擒斬有功,命增俸,賜予白金文綺。
同時,因為首輔夏言對收復河套持主戰態度,一個更大的一個計劃在嘉靖皇帝心中醞釀著,而增銑也滿懷期待等待著……
而四月時,俺答率軍來到大同鎮詣邊陳款,要求通貢互市。總督侍郎翁萬達也是個能人,二月時這位理順宣大山西三鎮矛盾,他奉詔定規劃、度工費,修邊之事也;慎防秋,并兵力,重責成,量征調,實邊堡,明出塞,計供億,節財用等守邊之事。
翁萬達同時大行土木工程之事,在大同西路、宣府東路修建邊墻八百里。
三鎮并力,俺答見入塞搶劫有難度,就想著開馬市,用錢來解決部落生計問題。
于是總督宣大、山西的翁萬達以出擊事險,反對朝中收復河套失地的提議,并請許俺答貢市。兵部議復后,以“虜節年侵犯,九邊橫被其毒”,“豈可輕信,以墮虜計”等等原因駁回,嘉靖皇帝也因為心中光復失地的大計劃而反對接受俺答的朝貢。并在四月二十八日煉丹時,隨意下旨,警告朝中:“不得聽信求貢詭言”。
而曾銑襲敗“套寇”,河套諸部北遷可謂形勢大好,嘉靖皇帝心氣也高了起來。土默特部俺答與插漢部(察哈爾部)小王子不和。小王子謀擾遼東,俺答求入貢通商不成,又遣使建議夾攻小王子的插漢部,想拿這個做投名狀。
可心高氣傲,感覺塞外韃子看起來虛弱了比較好欺負的嘉靖皇帝給反對了,再三駁回俺答,讓俺答惱羞成怒。
而這時候首輔夏言主張收復河套失地,也是使出渾身力量駁回俺答提出的入貢通商、夾擊插漢部等提議。態度很明顯,就是要砸鍋賣鐵打到底,將河套失地收復。
俺答是土默特部的,這部屬于蒙古化的鮮卑人,敕勒川就在土默特部地盤。土默特部能崛起,與河套有極大的關系。畢竟黃河百害,唯利一套的傳言不是虛的。
而在東南,嘉靖二十六年四月,佛郞機海盜賄賂收買海道副使姚翔鳳和金門島水寨把總指揮僉事丁桐等人,然后入福建漳州,大肆劫掠……
各個方面的戰事中,嘉靖二十六年的丁未科進士也在二月中旬火熱出爐,狀元李春芳,這一科二甲進士九十名,張居正是二甲第九,二甲第十一是楊繼盛。
張居正大名鼎鼎且不去說他,而楊繼盛用的他的血,染紅了未來的一百年,未來很多立志報國的人,以繼盛為名,以楊繼盛為榜樣。
而本該是二百零八的三甲進士名額,變成了二百一十人,總進士數量由三百零一變成了三百零三。多出來的進士里,也是最后一名墊底的進士,叫做趙鳳翼。
而在四月時,所有進士安排好觀政衙門后,趙鳳翼這才跟所有的進士一起離京,開始了為期最長三個月的衣錦還鄉之旅。
然后就看個人資質和背景了,能力強悍背景兇猛的,以及進士排名靠前的十幾二十來人進入翰林院清養,在看朝廷邸報喝茶的日子里積攢資歷、人脈,悠悠閑閑等著升官。
稍次一點內班進士厲害的進入六部當六品主事,次一點的去當七品御史。或者被大佬罩著,去當內閣秘書如中書舍人、或行人司的行人。
新科進士會分內班、外班兩種,講的是朝會時站立的位置,前者在端門里頭排班,后者在端門外,這就是階梯差別。也是對進士排名的一次糾正,那些長得好看的二甲進士,此時與長相不給力的三甲進士終于有了一次比拼才能、背景的機會,不再是長相決定排名……
你沒看錯,進士排名除了前十看才能兼長相外,余下的多是靠長相、氣質、背景、才能這四個標準綜合排序。
那些留在中樞觀政積累經驗或任職的進士,都是內班進士。至于外班進士就需要下放下去做知縣之類的干事情,看政績進行選拔。
任何一個進士名額都是寶貴的,因為這代表無限的希望。
四月中旬,朝陽坡周邊一片金黃,一千五百畝的油菜花綻開。
明媚陽光下,趙期昌坐在田壟邊,濃郁芬芳特異的油菜花香似乎有強心劑的效果,讓他打不起瞌睡來。
他兩手各握一根筷子粗竹針,對小指粗染色的毛線進行著針織。找了好久才找到合適的羊絨,與棉絨混紡后造成的毛線染色后,成了趙期昌玩具。
他的確會織毛衣,會的針法還不少……
現在他無比的安逸,牌也送到了宮里,發揮出來的效果極大。現在的他的世職不再是小小的小旗,而是世襲登州衛四品僉事,與戚家一樣了。今后他的兒子襲職,就是四品武官,換算過去怎么也是副師級待遇。
而本職是山東都司府正三品都指揮僉事,充任朱高山備倭城守備,節制灤河口備倭城操守官張茂。
是的,北曲山一戰,趙期昌成功逆襲自己的頂頭上司、也是老丈人張茂,反倒成了張茂的上司。
而衛里捕倭軍名額已擴充到一千五百人,總共多了七百名額,趙期昌拿走三百五,此時他名下就有五百整的捕倭軍名額,每年光這些捕倭軍名額的收益就在五千石左右。
他逆襲了張茂,趙鼎明也是,敘功同為山東都司府指揮僉事,授游擊將軍差事,署任即墨三營。唔,趙鼎明也由戚繼光的下屬,搖身一變變成戚繼光的上司。
這就是大明朝,武人升官極快,快的不可思議。
僅僅三個多月,趙家由一門兩鎮撫,變成了如今的一門兩僉事,還是含金量更高的都指揮僉事,再上面只有二品的都督僉事了。
而戚繼光已經不在衛里,他拒絕了兩淮鹽商的拉攏,意思很明確的表示,不會幫兩淮鹽商做事,也不會幫晉南鹽商做事。于是,戚繼光還當著登州衛掌印僉事,可今年二月春戍班軍輪番時,他被都司府指名道姓點出來。
先是很推崇的認可戚繼光的治軍、練軍、治理衛所軍功,然后……打發戚繼光親自帶領八百春戍班軍去河間府沿海地區駐扎、巡哨、防備海盜、倭寇。
河間府也就是后世天津這一片兒,自古就是沼澤鹽堿災害重地,戚繼光就這么被趕走了,帶著春戍班軍去河間府喂蚊子。
而衛里的事情,則由坐堂的鎮撫李晝暫署……面對趙家此時一門兩僉事一進士的局面,張家慌了,李家自然也慌了,基本上就差什么事都來請教趙期昌了。
而趙家莊那邊,都已經建好了進士牌坊,就等著進士郎趙鳳翼衣錦還鄉放鞭炮。就連整個登州城都在做好了迎接準備,二十來年來沒出進士了,趙鳳翼免不了要戴著大紅花,在游街一回,好讓登州父老沾沾文氣。
織著手疼,趙期昌隨手抓了一把油菜花塞嘴里嚼著,懶洋洋躺下看著湛藍天空,目光平靜。
作為三品武官,山東這邊收到的邸報都會給他送來,還是那種沒有刪減的省一級邸報。此時很多的事情,他已經看明白了,就等著看一場大戲,即嚴嵩如何扳倒首輔夏言的大戲。
湛藍天空上,吹著東南風,一只蜈蚣型大風箏如水里游龍那樣搖擺著身姿,自由自在翱翔著。
他不遠處的田間土路上,張祖娥還是一襲寬松藍底紅邊棉甲,右手握著線,慢慢放線,不時拉扯拉扯。
五郎、七郎兩個小家伙拿這個小風箏,跑來跑去,就是放不上去,倒也相互比著,玩的哈哈大笑。